在彌留之際,唐弈雪不知道怎的突然想起了一首歌,一首張國榮的經典老歌。
其實他一向也不怎麼聽歌,從小聽的都是古典音樂,流行曲實在沒怎麼涉獵。
他會認識這首歌還是因為幾年前聽到瀟凡銳無意間哼起,覺得這首歌的歌詞寫得特別好,所以自己私底下找來了聽,多聽幾次就把歌詞給記下來了。
他現在才醒悟為什麼自己特別喜歡這首歌,可能就是因為歌詞訴說的正正就是他的心聲吧。
唐弈雪強撐著沉重的眼皮,不捨的看著眼前的瀟凡銳,第一次也最後一次唱出了這首歌。
「垂下眼睛 熄了燈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iyXDxW3le
回望這一段人生 望見當天今天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JcBlSzObP
即使多轉變 妳都也一意跟我共行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iD9JUpW4V
曾在我的失意天 疑問究竟為何生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Lo2tLzaGh
但妳驅使我擔起灰暗 勇敢去面迎人生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5atfE1iC5
都盼再可以在路途重逢著妳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UGl79rxPF
共去寫一生的句子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HPe8qJLJE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XP0HUja4D
我都盼面前仍是妳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2XlHnVzby
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沒甚麼可給妳 但求憑這闕歌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vvybSPf9y
謝謝妳風雨內 都不退 願陪著我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yF6T3vp2s
暫別今天的妳 但求憑我愛火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pl2A7tHTe
活在妳心內 分開也像同渡過」
與其說是唱,還不如說是低聲含糊的哼哼,畢竟唐弈雪已經沒力氣再發出什麼聲音了,可瀟凡銳還是一聽就知道了他在唱哪首歌。
瀟凡銳俯下身將耳朵貼到唐弈雪嘴邊,聽著唐弈雪發出的斷續而微弱的氣音,腦海裡自動浮現出歌詞。
恰恰是唐弈雪想跟他說的話,唐弈雪卻已經說不出來了。
瀟凡銳緊緊的擁著懷裡的人,聽著那沙啞破碎的哼聲,早已淚流成河,語無倫次的道:「唐哥,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下輩子我再去找你,我們再去法國玩個夠.......」
唐弈雪開始喘不過起來,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混濁的眼眸蓄滿了淚水,用盡了畢生力氣在瀟凡銳耳邊道:「對不起......」
瀟凡銳已經哭得快要昏過去了,眼淚滴滴答答的滑落在唐弈雪的臉頰上。
瀟凡銳收緊了手臂,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攥著懷裡的人,但他也知道,他終究是挽留不了唐弈雪......
唐弈雪的雙眼已經看不見了,只餘一片漆黑混沌,但他還能依稀感覺到瀟凡銳抱住自己的手,還能隱約感覺到滴在自己臉上的熱淚。
唐弈雪心裡縱有無限不捨,卻也已十分滿足了,自己能在瀟凡銳的懷裡安然死去,實在不能說是上天不眷顧他。
唐弈雪的手無力的在瀟凡銳胸前扒拉了一下,用盡剩餘的點點氣力,擠出了一句:「我...愛...你......」
這是唐弈雪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唐弈雪呼的最後一口氣,
在唐弈雪說完這句話之後,唐弈雪的頭一歪,身體一軟,徹底癱軟在瀟凡銳的懷裡。
同時間連著唐弈雪的監測儀器發出刺耳的聲響,一群隨時守命的醫護立馬衝進房間,二話不說將瀟凡銳扔下床,圍著唐弈雪進行最後搶救。
瀟凡銳呆呆的站在床邊,看著床上還睜著眼但已毫無生氣的唐弈雪,看著醫護人員熟練的給唐弈雪插喉,打強心針,做心外壓,腦子裡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接受唐弈雪已經死了的事實。
瀟凡銳站在這裡實在太礙事了,很快就被醫護人員請了出去。
他站在外面往裡看,看著任憑醫護怎麼折騰唐弈雪的身體,床上的人卻依舊沒有醒來,極致的震驚和哀痛混合成徹底的麻木。
走廊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剛才接到瀟凡銳的電話就匆忙趕來的張叔和哥哥終於趕到,看到瀟凡銳的神色,再看向病房裏的陣仗,瞬間紅了眼框,喃喃的問:「我們晚了嗎?」
晚了嗎......?
瀟凡銳愣愣的看著兩人,腦子艱難的轉動,浮現出唐弈雪最後看向他的眼神。
明明目光已經渙散而無焦了,對方的眼神卻依舊那麼溫柔,摻雜著眷戀與不捨。
這樣的眼神,他卻再也見不到了,再沒有人會這麼溫柔依戀的看著他。
晚了,永遠晚了......
瀟凡銳彷彿終於意識到這個事實,崩潰的抱頭蹲下,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他終究還是抓不住唐弈雪,唐弈雪永遠永遠離開他了,只留下一封未拆封的信,一幅未完成的畫,和一疊還沒洗出來的結婚照片。
說好的法國之旅早已比一世遙遠。
唐弈雪就這樣走了,突然得讓人無法置信。
三人在哀慟痛哭之餘,唯一能做的就是為唐弈雪處理好身後事。
辦理死亡登記,申請火葬,安排喪禮,聯絡事先安排好的禮儀師,將唐弈雪的遺體送進殯儀館進行入殮,沐浴更衣,瞻仰遺容,然後蓋棺。
瀟凡銳看著靜靜躺在棺木裏的唐弈雪,穿著他生前最愛穿的居家服,眼睛已經被輕輕闔上,不笑的時候嘴角也微微翹起。
眉目舒展,面目安詳,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彷彿下一刻就會睜開眼對他露出溫柔笑意,寵溺的喚他「傻孩子」。
但這個唐弈雪只是軀殼,唐弈雪已經離他而去。
瀟凡銳再也不會看到唐弈雪對他笑,再也不會聽到唐弈雪喚他了。
瀟凡銳看著唐弈雪的面容,目光含著濃重不捨,慢慢掃過唐弈雪身上的每一寸。
他看得如此用力,看得如此仔細,彷彿要把這人的一切深深烙在心底,刻進靈魂,留待以後每天思念,每晚追憶。
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唐弈雪了,這個認知讓他心慌恐懼,眼淚再次湧上眼框,看著棺木裏的人雖被病痛折磨卻不掩俊雅的年輕面龐,只感悲痛欲絕。
唐弈雪才三十五歲啊......唐弈雪才這麼年輕......為什麼上天要這麼急的將唐弈雪從他身邊奪走?
瀟凡銳十三歲第一次見到唐弈雪,唐弈雪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子,笑瞇瞇的對他說「你好」。
瀟凡銳三十歲的時候最後一次見到唐弈雪,唐弈雪虛弱的伏在他懷裡,甚至來不及說一聲「再見」。
也好......不說再見也好......
這樣的話顯得好像唐弈雪的離去只是暫時的,分別亦不是永遠的,他們之後仍會相見,所以不必說再見......
瀟凡銳看著棺木慢慢蓋上,遮住了那讓他魂牽夢縈的清秀面容,眼淚忍不住往下流。
但他卻硬生生咬住了自己的舌頭,忍住了沒有向他道別,只是不斷在心中默念,唐哥走好,來生再見。
說好的一生一世,最後還是來生再見......
不過只要能再見,哪生哪世也不要緊。
三天後就是唐弈雪的喪禮,由於唐弈雪生前沒什麼親近的親戚,而唐弈雪亦希望一切從簡,所以葬禮辦得十分低調,亦沒有邀請太多人。
來來去去也是他們幾人,還有一些與唐弈雪相熟的策展人和藝術家,所有人均穿一身素淨的黑衣,滿臉肅穆傷痛,默默低頭哀悼。
雖然喪禮只有寥寥十數人,但是按照一貫的流程,身為唐弈雪的伴侶的瀟凡銳還是要上去說幾句話的。
瀟凡銳兩眼略有紅腫,臉色蒼白,神色悲戚,身穿西裝,緩緩走上講台。
他從口袋裡掏出寫好的講辭,攤開鋪展在講台上,看著台下一片愁雲慘淡,心裡同樣陰霾重重。
上天彷彿也感知到他們的哀戚,天空陰沉,烏雲密佈,吹來一陣涼颼颼的陰風。
瀟凡銳下意識緊了緊西裝外套,可是無論他穿多少衣服,一顆心依舊涼得徹底。
隨著唐弈雪的體溫慢慢消散,同樣帶走的還有瀟凡銳心中的溫度。
瀟凡銳來來去去只有一套西裝,就是婚禮時穿的那一套,想不到三個月前在婚禮穿過後,這麼快就在唐弈雪的喪禮上派上用場,還真是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人生無常,人生是苦。
瀟凡銳低頭看了看講稿,感覺自己都還沒開口,喉頭就已經被哽住一般,想哭卻哭不出來。
這篇稿子他實屬寫了好久,邊寫邊改,邊改邊刪,怎麼寫也不滿意。
這是他送給唐弈雪的最後一份禮物,用來致敬他愛人短暫卻絢麗的一生,不說要盡善盡美,但至少要對得起唐弈雪的人品。
瀟凡銳不眠不休的寫了一天一夜,而由於時間緊絀,他也只有一天的準備時間。
瀟凡銳追憶著唐弈雪不凡的一生,回想著和唐弈雪相處的甜蜜點滴,哭得眼睛腫得跟合桃,熬得眼圈黑得跟熊貓,這才終於得出了這篇不盡完美但滿含心意的稿子。
經過無數次反覆修改雕琢,這些話已經牢牢印進他的心底,只需他一開口, 那些句子就自動流瀉而出,在空曠的禮堂中迴響不已:「各位來賓,各位親友,在XX年XX月XX日XX時XX分,我的愛人唐弈雪走完了他短暫卻精彩的一生。這天,我們懷著萬分沉痛的情緒悼念他的逝世。」
逝世......瀟凡銳還是很不習慣將這個字用在唐弈雪身上,也許他永遠也不會習慣......
唐弈雪在他心中還是無比的鮮活,無比的真實......
就好像當這一切荒唐結束之後,當他推開家門還會看到唐弈雪坐在沙發上邊看書邊等他,當他一覺醒來還會看到唐弈雪平和清秀的睡顏......
唐弈雪怎麼會跟「逝世」這詞扯上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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