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天早上林衡只吃了一碗粥跟半個饅頭。主要是他起晚了，離午膳的點太近，又不能餓著，就只能吃得少一點。
之後元寶跑來跟林衡說，林昭跟張氏定了明日要去越州郡城外普陀寺上香。當然，林衡是一定要去的。林衡點頭說他知道了，心想他記得普陀寺那邊的景緻是不錯的，就是現在入冬，顯得比較蕭瑟些。
幸而越州這邊偏南，要下雪也不至於像北方那樣大且易盈積到及膝的深度；然而還是冷得很的。林衡想了想，便讓元寶幫忙收拾明日去上香的東西。程瀾站在院子裡，原本是看著圍牆外，似乎在思考什麼事。一身鴉青色箭衣，似是不畏寒般就這樣站得筆直。
寒風刮過他的衣襬，還有他隨意束起的長髮。線條分明的側顏，筆直的站姿。抱著長劍，態度有幾分恣意的灑脫。
程瀾感受到視線，看向林衡，隨即勾起笑，比劃了下手勢。「公子今日起得晚了。」
林衡沒好氣地輕哼一聲後扭頭，回應：「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程瀾笑了起來，走過來道：「是我。聽老爺夫人說明日要去普陀寺上香，那咱是不是也得跟著？」
「這是當然。」林衡用手勢回應。「你不跟著那算什麼貼身護衛？」這不廢話？林衡無語地心想。林衡站在門口好一會，敲了敲門框引起程瀾注意，招手要他跟自己進去。
「我想要一把稱手的扇子，還有能隨身帶著的匕首。扇子的話，扇骨最好是鐵或銅。」現下他舞不了劍，可匕首能防身。扇子是上次跟程瀾一起對敵時想到的，只是現下沒了內勁，無法以內力御扇。然而還是能有一定的殺傷力的！
內家功夫還是自小練起最佳，而他已然成年，要再練起，難度很高。幸而外家功夫的招式跟力道還能慢慢拾回，也就只能暫時先如此了。
「嗯……匕首倒是沒問題，扇子的話你們家手底下的舖子不就能做？」程瀾說道。
的確，越州林府是有幾家打鐵舖子。「可我……圖畫得不好。」林衡比劃手勢。「而且我又講不了話！」
程瀾摸了摸鼻子，道：「成。咱們……現在就去？」
林衡點點頭，讓元寶去通知了家裡人一聲，便帶著程瀾跟元寶出門了。林昭讓元寶帶他們去自家舖子，就生意最好的那間打鐵舖。程瀾看著店裡各種器具，倒是沒看到什麼刀劍之類。
一問之下，才知道刀劍武器的鍛造技術最好的不是這家，是另一家。雖是同為林家的舖子，不知為何一家專門做一些日常器具農具，反而不擅長刀具或是武器。
「大概是術業有專攻的關係。刀劍武器的鍛冶，真要說來是挺講究。」程瀾說道。「跟一般的器物農具還是有著差別，所以要真的照擅長的技術來開舖子，也是要看開舖子的人懂不懂了。」
「說得你好像也是很懂行的樣子。」林衡瞥去一眼，比劃了手勢。
「還行。」程灡笑得慵懶。
林衡搖搖頭，把人推過去，比劃道：「說好了的你要幫我！」
程灡任由他推著自己，朝那位對這邊頷首的大個子男人過去。「兩位好啊……欸？這不是二公子嗎！」男人看到林衡有些意外。
程灡回過神來，說道：「這位大哥，你認得他？」
「當然，雖然只有幾面之緣。」男人笑了起來。「不過二公子大概記不得了。二公子之前陪大公子來過，只是二公子嫌煩，只待了半刻鐘就出去了。」
林衡有些不好意思，程瀾倒是交代了一下為什麼林衡不出聲的原因，男子蹙眉感嘆道這二老爺的心機實在是重云云。
「為什麼您會說是二老爺心機重？」程瀾畫著圖紙，好一會後忽然問了。他抬頭的時候瞥見林衡拿起一把已經打磨好的長劍，滿眼發亮地看著，指尖輕撫，感受劍握柄跟護手的紋理。
「其實，論心眼子多，還真的是二老爺他最多。」男子嘆了口氣。「早先前，他跟不知道哪位貴人談事情，被咱徒弟聽到了，偷偷提了一嘴。」
「方便說說嗎？畢竟我現在要護著二公子。」程瀾把圖紙畫好後推過去。
「之前吶，就有聽說二老爺後院亂，庶子比嫡子有出息。就說那位源亮少爺吧！他還真的就是比南少爺出息。可是呢，二老爺妥妥的利用庶子的能力，結果源亮少爺的收入硬生生的砍到連三分之一都沒有。要不是源亮少爺有能力，大概也只能撿點指縫漏下來的。」男子說道。「至於我為什麼會知道，我家婆娘就是在源亮少爺身邊照顧他的婆子。每天都在唉聲嘆氣說源亮少爺有多不容易什麼的，聽到耳朵都能長繭子了。」
「這樣啊……」程瀾默默記下了，等會回去再來過濾訊息。「哎，那些先等等，這東西做出來要多久？」
「這扇面要是布的話倒是挺快，紙的話大概就不禁打了。畢竟這是拿來當武器使的，紙做的自然是容易破損。布面的話倒是還好了……」
又絮叨了幾句後，總算是敲定了時間。「晚膳後咱親自送去。」
回到林府後，林衡跟程瀾兩人又相互切磋了一陣子。林衡一身汗，實在受不了，便回房去洗澡換衣。頭髮還在滴水，林衡房裡早早便放置了炭盆，是以林衡穿得單薄。元寶拿起布巾幫忙絞乾林衡的一頭長髮，再仔細梳開後，林衡隨意的拿髮帶束了髮。元寶念叨著外面冷，還是披件衣服吧！晚膳等等他會端來。
正說時，敲門聲響。程灡道：「公子，鐵扇送來了，可要一觀？」
林衡眼睛一亮，讓元寶去開門。程瀾跟打鐵的男子一起進來，程瀾喲了一聲：「公子您這可說是溫暖如春吶！」
「少貧嘴。我看看！」
打鐵的男子將兩柄扇子中的一柄打開讓林衡觀看，說道：「聽聞二公子喜雲紋或是竹紋、白鶴，故而讓俺家婆娘繡了這些圖案。」
林衡看了看扇面。的確，繡工極佳。雲紋竹紋系鶴……這應該算離玉的喜好，他自己是偏好蘭草、水流紋的。然而看到那雲紋竹紋繡得極為精細，怕是之前便繡好的。伸手拿過另一柄，指尖輕動，手腕一振。
「啪！」地一聲，聲音響亮。程瀾瞇了下眼，看著林衡靈活俐落的轉了個扇花，唇角勾起，甚是滿意地將這柄繡著展翅白鶴的灰藍色扇面的扇子把玩起來。
對元寶比劃了下手勢，讓他取錢給打鐵的男子。看來這兩把扇子林衡很喜歡，程瀾心想。不過他回想起方才林衡靈活俐落的轉扇花的樣子，仍覺得有些驚艷。
那惹白似的指節，靈活地勾劃著，指掌翻飛，一把扇子轉出來的扇花大概因為他的指節靈活，更添了幾分好看的感覺。
隔日一早，林衡被元寶喚醒。有些起床氣地拉扯著被子不想起身，程瀾的嗓音響起：「今日早膳有小餛飩跟小湯包，公子再不起來，那咱可得把這些再端回廚房去了！」
林衡聞言推被而起，有些惱地瞪了靠在門邊的程瀾一眼。
「公子早安，該起了。馬車很快就備好了哦！」程瀾笑得無辜又和善。
林衡心裡罵了幾句後勉強起身洗漱，換了衣服戴了髮冠，這才看著程瀾提來食盒，將方才他說的東西放在桌上。
林衡這才把方才的氣惱給拋開，專心地吃起了小湯包。皮薄湯鮮，肉餡又美味。小餛飩也是，味道極好。很快的把一碟小湯包跟一碗飩飩湯解決，起身去院子裡走了一圈消消食，便聽得小廝來報說馬車已經備好，就在門口等著了。
程瀾跟著林衡來到了門口。今日元寶沒跟著去，林衡讓他留守院子。從林府到普陀寺坐車也不過一個時辰多，只是該寺位於過半山腰快要到山頂的地方，山路有些難行。
一路上寒風刮著，車子一搖三晃。林衡被晃悠得有點想睡覺，於是乾脆閉眼隨便車子怎麼晃悠。程瀾就坐在他對面，眼看一個顛跛一震，林衡就要撞上車廂壁，連忙起身以手擋著了。
林衡驚醒過來，兩人打了個極近的照面。他下意識的後仰了一下，哪曉得又一震，把他震得往前去了。額頭傳來了溫熱的感覺，林衡抬眼，那是帶著繭子的手掌。上面還有不少細長的疤痕。
「公子沒事吧？」程瀾的嗓音響起。
林衡搖搖頭，好一會後拍了拍身邊的位子。「過來，坐這。」
程瀾依言換了地方坐，想了想，半調侃地道：「不若公子靠著咱的肩瞇會，總好過不小心去撞到這邊那邊的。」
林衡聞言沒好氣地瞪去一眼，不過思考了一下，點點頭，比了下手勢。
「那就先借你的肩靠會，要是不舒服你得叫醒我。」說著，便輕靠在程瀾的肩上，一手輕扯著他的袖角，閉眼休憩。
程瀾看著放大不少的清秀眉眼，安靜地靠著自己的肩。那呼吸之間的氣息，似有若無的鑽進了衣服裡……好像也不只衣服，像是直接鑽進了他心裡，輕輕的撓勾著。
程瀾心想：你啊……要是真的單純就是離玉就好了。隨即想起林府二房的事，不禁也有些無奈。如果真算起來，林府二房是重罪，大房也逃不了被株連……
程瀾暗中嘆了口氣，看著林衡又要跌下自己的肩；連揪著袖角的手都鬆開了，可見是真的睡熟了。連忙伸手將他托回自己的肩上，搖頭無聲失笑。
罷了，到時候再說吧！現在連誰才是主謀都還沒找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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