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到了山門外，還得走上看似漫長無盡頭的石階。程瀾是無所謂，但是他擔心林衡會不會撐不住。雖說在山門那還有軟轎可以租來坐，但林衡思考了一下，比了下手勢他想用走的上去。
林衡走得倒是輕鬆，他一邊調整自己的呼吸一邊勻速走上石階，一步一步的朝山上隱約可見的寺廟走去。
程瀾自是輕鬆的跟在他身後，看著林衡照自己的速度慢慢的走上去。走累了便原地站著動動腿，一會後才坐下。只見林衡按著自己小腿好一會，又起身伸展了一下，繼續往上走。他的父母是坐著軟轎讓人送上去的，原本他們也是想走上去，然而林衡說他倆一下子走那麼多的路對身體也是個負擔，讓他們先上去等等自己。
在他還是林珩時，他也曾來過這裡，象徵式的拜了一拜，什麼也沒有求。只是單純表達了對神佛的尊敬，外加點了一盞燈罷了。
可現在，他有所求了。既然是有所求，那麼就至少要有點誠意。他希望已經逝去的父母家人們能夠往生極樂，現在的父母兄弟能喜樂康健。還有，他要認下他犯的錯。一時情迷，全家皆亡。
終於走到了石階盡頭，林衡正想擦去自己的汗，冷不防一條帶著淡淡松竹氣息的絹帕遞到他眼下。
「擦擦吧，免得著涼。」程瀾低聲道。
林衡彎起唇，點點頭，比了個謝謝的手勢。接過絹帕，擦了擦汗，又比劃了下。「回去我親自洗好還給你。」1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4q6B7vMhN
「不了，區區一條絹帕，公子收下吧！」程瀾拿過林衡方才囫圇擦過的帕子，指尖抬起林衡下頷，動作放輕不少地拭去額角眉尾要掉不掉的汗珠。林衡呆怔了一會，原本就白的臉頰上立刻泛起了熱度，也泛起了粉色。
「天寒，公子還是要多注意些。」
林衡雙頰發紅，眼神亂飄了一會，這才點頭。下意識的接過絹帕，塞進衣裡。四處看了一會，找到了林昭夫婦倆，便小跑著過去。程瀾在殿外等著，他們一家三口進去點香祈福。林衡跪在蒲團上仔細叩拜，雙手合十心裡默念。
願離玉家人安康順遂，願林珩一族之人能往生極樂。林昭求了平安符，林衡想了想，也幫程瀾求了一個。
雖說程瀾的來歷不算十分清楚，但他的盡心盡力林衡都看在眼裡。他走出去，將手裡的平安符遞給了程瀾。
程瀾有些意外。「給我的？」
林衡勾起輕笑，比了下手勢。「當然。願你平安。」
程瀾看著手裡折疊好的黃紙好一會，也笑了下。「成，我收下了。多謝公子！」
大概是林昭夫婦倆跑去找住持求開解抽到的籤詩，林衡只能等著。趁此時便去逛了逛寺裡的園林，權當做散心了。
走過轉角，看到了幾間禪房，心想還是繞過吧！他停下腳步打算轉身時，忽地響起了一聲佛號，嗓音低沉帶著蒼桑感。林衡抬頭，看到了一位留著雪白長鬚的老和尚。他就盤坐在廊下的石椅上，長長的眉毛花白，垂落在兩頰邊。
感覺是個仙氣飄飄的老和尚，林衡微笑一下，雙手合十垂首問訊。程瀾亦同，開口道：「我家公子口不能言，請方丈安。」
「只是心有坎結，便口不能言。跨過去便好。」老和尚和藹地說道。林衡有些迷惑。
「汝之所求，皆有所應。孩子，過來。」老和尚招手道。
林衡走過去，半蹲跪著，有些迷茫地看著老和尚。他只是伸手輕輕的撫摩了幾下林衡的頭頂，柔聲道：「汝之過往，時也命也。汝之未來可期，終有光明之時。勿憂、勿懼，行善積德之人，必有後福。切記、切記！」
林衡不知為何，自換了身份重生以來，前世種種的辛酸、難受還有悲傷，在這幾句話以及小小的一個動作裡，再也抵擋不住、防禦不了。那道牆就這麼崩毀，那些情緒全數洩出，立刻紅了眼眶，淚如雨下。
身為知情者的程瀾，約莫聽懂了老和尚的開解。上前也是半蹲跪著，行了一禮。
聽著老和尚欣慰的笑聲，程瀾起身扶起了林衡。林衡還在用手背抹淚，正要好生謝過老和尚時，一抬眼。
——哪有什麼老和尚？只有那讓人休息用的石椅，孤孤單單的佇在那。林衡怔了，程瀾也怔了。兩人互看一眼，林衡下意識的比劃了下：「莫不是……？」
「見了……呸呸呸！佛家聖地，怎麼可能！」程瀾連呸幾聲，掌了自己一嘴後說道。想了想，撓了撓臉，道：「就當做一場奇遇吧！」
林衡無奈點頭。沒一會身後傳來一聲：「是林二少爺跟程公子吧！」
他倆一起回頭，看到的是一身灰衣的十一二歲左右的少年，頂著似會發亮的腦袋，雙手合十彎身行禮。「林老爺跟夫人都在找兩位呢！請隨小僧來！」
林衡扯了扯程瀾，比手勢要他代自己問。「請問小師父，那幾間房間可是禪房？」
「啊，現在是，之前不是。之前是本寺住持的住處，聽說他老人家就是在那張石椅上坐化而去的。」
「那位住持可是有極長的白鬍子跟白色的長眉？」程瀾看著林衡的手勢問道。
「白鬍子跟白長眉？是他沒錯，本寺建寺約莫幾百年，他算是前五任內的住持方丈大師。禪房裡還有幾幅他老人家的畫像吶！」小和尚笑了起來。「看來兩位也是有奇遇了！也算是有緣。那幾間禪房有時候一些香客住宿休息時，偶爾會有玄妙的經驗。」
林衡點點頭，表示自己不問了。沒一會便看到林昭跟張氏擔心地迎上來，半嗔半惱地問他去哪了，他們夫婦倆可擔心壞了云云。
「就是去後面的園林逛了逛。」程瀾答道。張氏點點頭，鬆了口氣。
「拿著，這是娘去求來的護身符，帶著，啊！」
林衡看著那紅色的小布袋，微微一笑，接了過來便往衣袋裡放。「時間也差不多了，不如在寺裡用了齋飯再走？」林衡比劃了下手勢，程瀾幫忙翻譯。
「也好。」張氏笑了笑，「用完再回去也還差不多。老爺覺得呢？」
「你們都說完了還問我呢！」林昭沒好氣地回答。「都餓了，吃過飯再回家吧！」
程瀾跟林衡走在後面，程瀾低聲問道：「公子沒打算說說遇到的事？」
「沒必要。」林衡比劃道。「雖說事情經過挺玄的，但我覺得不說破為好。」
程瀾點點頭，抬頭看了下天。有些暗，指不定要下雪了。袖子被扯了下，程瀾看向林衡，林衡遞了個疑問的眼神，一雙眼黑亮黑亮的。
程瀾笑了下，指了指天說道：「等會指不定要下雪。不過這裡下雪也不至於太大，只怕到時候下山興許會有些難走。」
林衡點點頭，比劃手勢。「無妨，家裡的馬車應該都挺好的。慢慢走也就是了！」
林昭跟寺裡的人說了要留下用膳，於是便請他們到食堂去。程瀾雖是無肉不歡、食量不小的人，卻對寺裡的齋菜有幾分好奇跟興趣。只見小和尚們一個個端來早已備下的四菜一湯，以及幾碗五穀雜糧飯。程瀾在軍營裡吃過苦，也是很久沒吃雜糧飯了，有些懷念。
「這道菜名九華佛光，是用胡蘿蔔絲、萵筍、還有黃豆芽做的。吃起來鹹脆爽口！」接著又指著另一道菜道：「冬瓜藏珍。冬瓜挖去中心的部份，再把洗淨的紅棗、銀杏、蓮子、扁豆尖還有竹蓀以及切塊狀的香菇蒂放進去，再放入泉水淹過食材表面再送去蒸屜裡蒸約半個時辰即可。」
林衡看著那冬瓜，外皮還是漂亮的綠色，裡面是玉白色的瓜肉以及各種食材，心想這還道素菜還挺不簡單的。
「這是素燒鵝，是用豆腐衣堆疊後修邊，再刷上調好的醬汁，先蒸過，蒸完再放進鍋中煎；盛盤時再切塊即可。」接著指向一盤白色的塊狀物，上面還淋了點桂花蜜的那道菜續道：「桂花白玉，是山藥切塊後拍粉以黃豆油酥炸後，再淋上桂花蜜。酥香一口鮮，口感甜中帶了點微酸。」
最後指著湯品道：「蓮花豆腐羹。食材有嫩豆腐、木耳、紅椒，是口感鮮嫩，清爽的一道素湯。」
林昭雙手合十說多謝招待，費心了。一邊動筷一邊想著要再多捐點銀錢，這頓素齋吃得值。程瀾原本是不能陪著吃飯的，但林衡要他留下，不然元寶不在，他若是有什麼需求，比手劃腳的也要猜半天。
看著林衡想挾那道桂花白玉挾不到而有些蹙眉時，他便起身挾了一塊放林衡碗裡。
「謝謝。」林衡展眉一笑，很真誠地道謝。程瀾還幫林衡舀了一碗羹湯，林衡有些不好意思了。
「幫公子做點小事，沒什麼。」程瀾也開動了。唔，難得這素菜竟然能做得比葷食還要好吃！
用過午膳，收拾一下後便動身回林府。走出寺門時雪也差不多欲停未停，也就不撐傘了。林衡坐上馬車後，程瀾便打算要跟車夫一起坐，卻聽到拍打聲。程瀾有些詫異地回頭，林衡示意他上來。
「回去也是要一些時間，雪停後山路也不見得好走，速度會慢，就當做陪我聊聊天免得我睡著了吧！」
程瀾眨了眨眼，勾起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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