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鄒東來一邊碎念著自己倒楣被抓來做替死鬼擋箭牌不說,還要把賺來的錢繳回去。他圖什麼呢?真是麻煩。
想了想,他記得那個長得很俊的外族人跟自己說要拿皮料要是不想透過林源亮,可以去城西的胡人街茶水巷找他。鄒東來倒是好奇問了一句為什麼,那人笑了幾聲,說他那邊一倉庫的皮毛都要發霉了總得銷一些出去。
「就算是明面上的,也得要弄些好看的吧?這些都能換銀錢,我怎不能再給自己多謀求點收入呢?」那人笑道。
鄒東來隱隱覺得不妥。因為這人聽說跟林家二房的三少爺來往甚密之外,二房老爺也不知許了他什麼好處,聽說是賺得盆滿缽滿的。既然做的不是什麼明面上的生意,而且還把自己推出來當擋箭牌,那又為什麼要讓自己去找他拿皮料呢?
——真的是心大,不怕被逮到嗎?還是說把自己當誘餌?
想是這樣想,戒心也還有,不過還是要先把這些皮毛先處理掉。既然人家嫌棄放太久了容易壞,那不如自己想辦法幫他清,順便跟那人談談分成的問題。何況,跟那人直接做交易,也無需再把賣出去的銀錢交給三少爺。
來到了茶水巷那個門前有棵柳樹的紅漆木門前,鄒東來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小童僕,瞧了一眼後問了句客人怎麼稱呼?
鄒東來自報了姓名,小童僕說了句請您稍等後進去通報了。沒一會一個中年男子穿著不似本朝穿著的衣物行了個禮後以帶著口音的官話要鄒東來隨他進去。
廳堂裡一個男子坐在那倒著茶水。他穿著天藍色大氅,裡面是青竹色的直裾以及玄色的長褲。五官深邃,一雙眼是極淺的棕色。一雙眉毛濃密且粗,那雙淺棕色的眼倒是盈滿了笑意,開口便是一串流暢且不帶任何外族口音的官話:「稀客、稀客!想通了吧?想幫我出清存貨了!」
「呃,嗯。是這樣,如果幫你出清這些皮料,那賺的錢咱們怎麼算?」
「簡單啊,這些東西放久了,價格都要下調。」那人給了鄒東來一杯茶。「三七分吧!我就拿三分。這皮料放久了,也沒有什麼賺頭。對我來說,跟收購價打平就很不錯了。」
「既如此,那方便告知小的,貴人您大名。」鄒東來臉上堆滿了笑。
「宇文琭。三日後,來此地簽個契,順便把倉庫裡的貨清一清。」男子大方地道。
「成!」鄒東來點頭了。
而已經回林府的程瀾跟林衡在聽完了夜衛的報告後,林衡提筆寫下了宇文二字,說道:「果然!那是夏丹人的姓氏……林大將軍先前被控通敵,通的正是這夏丹人。」上一世,林家被控通敵的那個敵,就是夏丹人。可偏偏,夏丹前幾年被林立驍給揍回了老家。興許,是結仇了。又或者,剛好是夏丹人。
「子夜已找其它人畫了畫像。除非本來就是易容,否則,這畫像絕對跟真人相去不會太遠。」
「三日後,抓人?」林衡問道。
「雖然我覺得應該沒這麼容易,但還是去瞧瞧。」程瀾說道。「畢竟,他們為了這些東西,小心謹慎到幾乎沒有讓人下手的機會。如今卻輕易的露了破綻,就怕會節外生枝。」
「不去探探,又如何得知?最多,我們多留幾個心眼,好生防範便是。」林衡也明白,興許是個陷阱,但不往裡跳,又怎麼知道是不是?總之,就多留些退路便是。
「也是,既然人家都特意挖了坑,那不跳好像也對不住人家。」程瀾低笑幾聲。走到林衡身邊討了紙筆,連著寫了幾封信,讓夜衛帶去給陳佳岳後,便開始跟林衡討論起三日後要怎麼抓人。
程瀾讓夜衛盯著那院落的動靜,幾個出入口都要看仔細了。若要作妖,也許早就做好,但也可能這幾日開始佈置。
幸而程瀾賭對了,夜衛們看到他們運了好幾隻大木桶,而且看起來頗沉。卯夜細心,趁入夜大家不怎麼注意的時候,偷溜進放木桶的地方察看。偷撬開其中一隻木桶的塞子口,聞下了味道,心裡一驚。那木桶子旁邊還放了一個瓦罐,從蓋子裡拉伸出一截棉紙條。
「你說什麼?火油?」程瀾在林衡院落外練劍正好一個段落,聽到卯夜來報,有些意外。「而且數量不少?」
「是。雖然不知其它桶子是不是也存放了火油,但也應是易燃之物。」
「易燃之物……讓陳佳岳帶人過來時,最好是把水龍隊也帶上!」程瀾對卯夜交代道。萬一真的是個陷阱,那應該打的就是想一口氣把他們一網打盡,燒個乾淨的主意。
「領命!」卯夜俯首應道。
「你進去過那個庫房,把大概的樣子畫下來,還有院落的圖樣也一併畫下。」程瀾交代道。
「是!」卯夜確認程瀾再無其它事,便告退了。
林衡提著食盒遠遠走來,看到程瀾身上僅著一件貼身的薄衣,被汗水濡溼了一片,反而變得透明,能瞧見被薄衣包裹著的肌理。而程瀾正拿著外衣要先套上。
林衡莫名地別過臉,停下腳步。好一會後才出聲:「程瀾!」
「喲,公子。」程瀾扭頭,打了招呼。「怎麼過來了?」
「知道你在練劍,沒吵你,想說你練得差不多了,便來找你了。」林衡提了下自己拎來的食盒。「喝茶不?」
「公子請咱喝茶,豈有說不的道理。」程瀾把外衣穿好,「不過咱剛練過劍,還是讓我去換套衣服擦個身子再陪公子喝茶如何?」
「行,我去書房等你。」林衡點頭。
程瀾很快的去耳房用溫水擦過身子再換衣服,門外響起指節敲門的聲音。程瀾聽出那是夜衛的專門暗號,便問:「何事?」
「寅夜在此,跟大人報告。夏銘則確定是往越州來了!且調令已下。」
「居然真的來了……好,知道了。派點人手去注意他的行蹤便可。」
「領命!」
程瀾腦中的思緒快速的轉動著。他知道夏銘則來此純粹是巧合,可還是留了個心眼,擔心夏銘則是不是也知道了什麼。
將腰封扣好,一頭長髮很快的梳成了高馬尾,再繫上一開始來林府時,林衡送他的那條髮帶。
這條髮帶他甚少在用,特別是在知曉自己喜歡林衡後,更是好生收著。林府占地不小,園林造景都堪稱一絕。按著地勢高低做了石階、假山;還養了一池蓮花。如今隆冬時期,池面幾支枯荷孤單立於水面,反而增添了幾分蕭索的美感。
幸而今日難得有日頭,冷是冷,但陽光曬身上也能驅走幾分的寒意。池邊略高的地方有一處小亭,僕役們支起了遮風的帳簾,林衡便在裡面溫著茶水,將食盒第二層屜裡的點心盤子拿出來。
程瀾很快的走進小亭子,落坐在林衡面前。「少卿大人請用茶!」林衡笑著添了一溫熱的茶水,推過去給程瀾。
「公子這是何意啊?怎又喚我少卿大人?」據他這幾日的經驗,如果林衡這樣喚他,大概率不會有什麼好事。
「少卿大人多心了。」林衡執杯聞茶香,輕抿一口。「我只想知道,明日你打算要如何去抓人,又要如何脫身?」
「若是說我一點想法都沒有,公子可信?」程瀾亦捏起杯子輕啜一口茶。
「信,也不信。」林衡略偏頭,唇角微彎。
「還請公子明示?」程瀾一雙眼裡閃著光芒,似乎胸有成竹,知道林衡所想,只是想讓林衡自己開口說,好證實一下自己想的是不是如此。
「我信你能處理好一切,但不信你一點想法也沒有。」林衡拈起一塊芸豆捲,咬了一口。
「這話說的……」程瀾失笑。「跟沒說似的。」
「總之,若是能抓到人問出所有,自是最好。只是……」林衡想起林府那還不曾見過面的老夫人,聽說她幾乎都足不出戶。也只有在大節日裡才有見到她的機會,林衡打從醒來到現在,也至少有兩個月了,還是不曾見過她。就連之前那些事,也沒驚動到她。
「林府會有所動盪。真要計較起來,得分了家才不會被波及。」程瀾則是拿起梅花餅往嘴裡放。
「我覺得此次行動是個契機。」林衡輕聲道。
「公子說的不錯。」程瀾又拿起一塊梅花餅,心想這點心還不錯,清甜不膩又帶著一點梅香,配茶水正好。
程瀾想起夏銘則的事,思考著要不要一併告訴他。考慮了好一會,趁機會把最後一個瞞了林衡的事給解決了,也是好的。
林衡看程瀾一副有話想說卻不知如何說出口的樣子,有些奇怪地瞥去一眼。「有話便說吧,做什麼這個表情!」
「總覺得這件事說出來你又要生氣。」程瀾苦笑道。
「哦?我為什麼會生氣?」
「這就要問公子你了。」程瀾自己拿過茶壺要倒茶水,驀地一隻白皙的手掌直接橫在他杯子之上,阻止程瀾倒茶水。
「公子?」
「真讓你喝了這杯茶,你可不見得會說實話。」林衡盯著程瀾的眼,說道。
程瀾頓了一下,只能放下茶壺。「如果我說了實話,公子得答應我不生氣,還有不能不理我。打我一頓出氣也好,總之怎樣都行,就是不能生氣,不能不理我。」
林衡微瞇了下眼。此時他好像想起來,這人似乎已經看穿了自己不是真正的林衡,甚至,他連自己是誰都似乎猜到了。
那麼,程瀾要說的事,興許就是跟將軍府的林珩有關了?將軍府已經沒人了,那麼剩下的……難道是夏銘則?
「你說吧!我答應你便是。」林衡道。
程瀾深吸一口氣,看向林衡,低聲道:「夏銘則向聖上求了外放調令,人正在往越州這裡而來。」
林衡手裡的半個芸豆捲啪噠一聲掉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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