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有令在先。」吳影不動如山,木然地重複道。
甚霄塵怒瞪他,這才發覺他目眥欲裂,雙眸通紅,內心似乎極為掙扎,卻還是寸步不讓。
此時萬丞羲好不容易蓄了些力氣,又猛吞了一枚回靈丹,支起身子厲聲道:「吳影你聽好,是我蓄意放萬廉儀進鬼兵俑,引發鬼兵暴亂,不惜讓穎妹身陷危機也要報私仇!穎妹命你護我周全不假,但你是忠於她的死士,如今我對你主子不利,你難道還不知變通?」他頓了頓,又道:「她這回將你留下,必是因為她相信你會拚死救她,你真要眼睜睜看她葬身鬼兵俑嗎?!」
吳影垂下眼眸,卻沉聲道:「不,小姐說過了,她將我留下,只是因為我是她最忠誠的狗,她知我不會因一己私心抗命,我也絕不會辜負她的信賴。」
甚霄塵不想再聽廢話,道:「這些瑣事與我何干,看我不砸開你這榆木腦袋!」語畢,他便挽起劍花刺了過去。
劍勢如雷霆,直朝吳影頸項攻去,一式不得,又在收勢時旋身躍起,憑著扭轉勁道再度侵襲。吳影被迫回身避過,化出斬馬刀朝甚霄塵腰際揮砍,欲藉此拉開距離,怎料甚霄塵寸步不讓,只猛然將身子一矮,險險躲過刀鋒,劍上便挾一張符紙再度攻來!
吳影猶記得自己得護著萬丞羲,只得展翼擋下攻勢,然而那符紙卻未朝他襲來,反倒順著劍勢下壓,引來一道熾白雷光,轟然劈向淺塘。
雷光在觸及水面前猝然炸開,朝四面八方噴湧,餘波震得亭中草木猛晃,枝幹傳出斷裂的劈啪響,卻唯有池邊假山石遭到劈碎,池面甚至連個漣漪也沒起。
甚霄塵嘖了一聲,再度取出三張引雷符,繞開防禦最強韌之處,一舉將引雷符貼到地面,呈三角之勢包圍淺塘,這才掐訣將雷光劈入地底,庭中頓時被炸得土石翻飛,連吳影也看得咋舌,扛起萬丞羲至空中暫避。
也正是因為身處空中,讓吳影瞧出了些許端倪。甚霄塵表面上是用引雷符轟向地底,實際上卻藉四竄的電光探明地脈,甚霄塵達成目的後勾起了笑,轉而取出九張引雷符,欲藉此將地底靈脈轟斷。
他的想法直截了當:既然陣法藉助靈脈來運轉,那麼只要斷了靈脈,陣法便無以為繼!
萬丞羲被吳影護著,卻還是瞧出了他的盤算,登時目露驚詫,竭力喊道:「甚仙君,大陣不是這麼開的……」
萬丞羲的話猶未道盡,九張引雷符已轟然發動,一陣巨震與勁風傳開,地底靈脈果真被震斷了一瞬,庭中淺塘、城中花樹、海上牌坊三處,皆如風中燭火般扭曲了樣貌。
然而抽刀斷水水更流,引雷符造成的干擾僅有一瞬,除了庭中一片狼藉外,並無其餘變化。
甚霄塵咬了咬牙,眼底浮現一絲瘋狂,心道:這法子雖粗暴,卻也並非全然無效,要是能徹底劈斷城下靈脈……
他尚未得出結論,萬丞羲便似未卜先知般,再度聲嘶力竭地喊道:「甚仙君!若當真斷了榮錦城靈脈,其惡果將流傳千秋萬代,也將扭轉萬千城民的命途,您真要扛起這般沉重的因果嗎?」他喘了幾口氣,又續道:「大可不必如此,我願意開陣,只要讓吳影配合於我──」
萬丞羲的話戛然而止,原是吳影取了張符紙往他腦門拍去,萬丞羲身子一軟,暈了過去。與此同時,吳影喃喃道:「小姐也交代過,不可讓少爺太過勞心傷神,情急時可採取非常手段。」
吳影自辯般說著,一面拍動羽翅將萬丞羲扛回亭中,若非他一舉一動無比僵直,倒真像是鎮靜下來了。
甚霄塵才因萬丞羲的話拾回理智,唯一的道路就被吳影猛然掐斷了,他不由瞪眼望著吳影,在不可置信當中冷靜了些許,猛然掏出一丸冰心毒丹咬碎。
隨著冰刀子般的毒丹入喉,怒火立時凍結,疼痛與冰冷麻木他的心肺,卻讓他得以定心沉思,這也是他在魔域走闖時慣用的辦法。
他心道:還不到不擇手段的時候,師尊沒事,他沒事……光是這般想著,心底便似嚴冬裡開了一朵寒梅,幽幽清香帶來一縷春意。
他定了定神,發覺眼下局面相當棘手。他曾與吳影交過手,心知若不動用元嬰境力壓制,就得纏鬥許久才能分出高下,更麻煩的是萬丞羲在吳影手裡,甚霄塵投鼠忌器,以力服人的法子算是廢了。
然而吳影此人心如頑石,光靠三言兩語說不通,再者甚霄塵也並不能言善道,若不能動武,也無法說服,就唯獨剩下瞳術攝心一途了。
捋清現況之後,甚霄塵朝吳影冷諷道:「你即便讓萬丞羲活了下來又如何?大陣無法永遠封住魔物,這只不過是掩耳盜鈴,給那魔物養精蓄銳之機,他遲早還是會破陣而出,將榮錦城徹底傾覆。」
吳影依然故我,甚至喊來了面露驚恐的僕從,要他們去請府中醫師。
甚霄塵收劍入鞘,追入亭中續道:「真是好一條忠犬,你是沒了心,還是腦袋被忠誠蛀空了?城主自鎖陣中有何用處?難道她死在裡頭,化魔的鎮魂玉就不會出世了?」
吳影忙碌中的背影一震,甚霄塵原以為他有所動搖,卻發覺是萬丞羲抽搐了起來,他吃力地睜開一道眼縫,夢囈般喃喃道:「萬萬不可……鎮魂玉失竊……鬼兵俑將自毀……」
甚霄塵連上前探脈都來不及,萬丞羲又喚了聲「穎妹」,便再度昏死過去,此時他的氣息已微不可察,極為虛弱。
與此同時,庭中囚徒的微弱聲息也戛然而止,一時生死不知。花樹轉瞬化為枯木,鎮魂玉的力量與魔氣同時消失,徒留庭中滿地狼藉。
吳影擋著甚霄塵,不讓他接近萬丞羲,甚霄塵只得以神識掃過萬丞羲的身軀,隨後淡淡道:「他就剩一口氣了,只不過是被蛟妖血脈吊著命,但若不解開他身上殘毒,便是吃了仙丹也回天乏術。」
他剛吞了冰心毒,心中對此起不了波瀾,仍是仔仔細細地用神識將萬丞羲又搜了一遍,思索起若萬丞羲殞命當場,他該如何最快地囚住萬丞羲的神魂,將他制成屍傀儡用以開陣。也正因如此,甚霄塵才察覺了另一處玄機,因而雙目微瞠。
吳影沉默片刻,答道:「既如此,還望仙君莫要再打少爺的主意了,方才少爺道出的話,意指鬼兵俑大陣判定鎮魂玉失竊,為擒拿竊賊,鬼兵俑即將自毀,直到將陣內生靈困死才會罷休,連那鎮魂玉也無法逃出生天……小姐的心願,也算達成了罷。」
甚霄塵定定望著他,質疑道:「他說得不明不白,為何你卻知道得這般清楚?」
吳影沉默地看著萬丞羲,並未做出解釋,過了好半晌方道:「大勢已定,在下相信封仙君吉人自有天相,自會設法逃脫,至於甚仙君,請您自便。」
甚霄塵面若冰霜,黑沉沉的眸子釘在吳影身上,忽而下定決心,漠然道:「喔?如此說來,即便我找同門一道斬斷城中靈脈,你也不會阻攔了?」他見吳影眼瞳微震,又續道:「說來也巧,我一位化神師兄、一位元嬰師弟正在城中遊歷,只要斬斷榮錦城每一條靈脈、剷平地皮,想必還是能為我師尊挖出一條生路來,你說是嗎?」
吳影神色丕變,回過頭慍怒道:「方才少爺已勸誡過仙君,在下還以為仙君打消了念頭!城中數十萬人與妖,皆仰賴這片土地而生,你身為道修,豈能做出這等傷陰騭之事!」
甚霄塵嗤笑一聲,續道:「傷了又如何?我不進階,便不懼雷劫,往後再做些善事彌補便是了。聽聞『滅魔君』這名號在你們這還算吃得開,你便該知道我不是那些迂腐道修,自然是說得出、便做得到。」他頓了頓,再度火上澆油道:「說到底,凡人不過是朝生暮死的螻蟻,他們是死是活與我何干?與我師尊的平安相較,他們什麼也算不上。」
吳影被激得氣息不穩,暴喝道:「小姐為城民如此用心良苦,不惜犧牲也要困死鎮魂玉,在下絕不許你壞事!」
甚霄塵並不在乎他說了什麼,猛然瞇起了眼,冷靜地朝吳影胸前劃出一劍,吳影閃避不及,只得伸手阻擋,殘餘劍氣仍將他的衣襟劃開,傷及皮肉。
甚霄塵眼神微變,望著他胸前的印記道:「果然了,有一半印記在你身上。」
方才他用神識掃過萬丞羲時,發覺萬丞羲心口銘著一枚印記,然而那印記殘缺不全,像是被硬生生拆去一半,加上萬丞羲方才說過「需要吳影配合」,甚霄塵便猜印記不只在萬丞羲身上,這下當真賭對了。
打從一開始,「鎮魂玉印記只能由萬家人繼承」之說,便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甚霄塵彎起嘴角,眸底亮起懾人紫芒,冷笑道:「師尊還在等我,我也懶得與你扯皮,既然你心如磐石,我只好逼你身不由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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