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烈鋒對宗教這事兒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出獄那會兒按照H城傳統用柚子葉從頭到腳擦一遍身,寓意洗走霉氣,又把關公耶穌觀世音太上老君聖母瑪利亞等等各路神明通通拜了個遍。
也不知道是他心誠則靈還是那麼剛好時來運轉,連連得到貴人相助,先是一位家裡做食材進出口和採購生意的生意夥伴蔡先生,完全不用操心餐廳貨源,又意外添了第二位實力生意夥伴施麗華。
那位施麗華施小姐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強人,小時候家裡窮,穿不起漂亮衣服,咬緊牙關用功苦讀,拿著獎學金遠赴米蘭攻讀時裝設計和市場學,覷準了H城的商機,回流後從小店做起,大小事務一手包辦,生意像雪球一樣愈滾愈大,一直做到連鎖店。
梁施兩人小時候都家貧,養成了事業心極重的拚命三郎性子,一拍即合,以致梁烈鋒在開發菜式和備菜以外,整天泡在施麗華那邊的辦公室裡,跟人討論聯動合作的方向。
「要不,推個印花系列,上衣印著我餐廳的菜式?」
「這個太直白了,格調不夠,現在都講『概念』,而且要打入男性市場嘛,在職和退休人士的消費力都不錯,我看看能不能再拉一家時尚商店合作,設計點手機殼、領帶夾、袖扣等小物,走穩重路線試試水溫,再推衣衫鞋襪……深藍、黑金、白金色系的食物,能設計出來嗎?」
「這簡單!藍色食材有藍莓、蝶豆花,黑有芝麻、木耳和竹炭,白和金的就更多了,我研究一下!」
李廣連著好幾天沒法和梁烈鋒說上話了,餐廳打烊後,這傢伙一回來就累得睡著,一大清早又外出,這一晚更不知道去哪兒應酬去了,直到半夜才醉醺醺地回到別墅,晃晃悠悠,不辨東南西北,連一層樓都爬不完,直接趴在樓梯上。
「廣哥廣哥,我我我,那啥啥,我起不來了,扶我一把,我要回房睡覺……」他口齒不清地嘟嚷著。
李廣試著扶起他,奈何對方太沉了,自己也老了,氣力不夠,拉扯了幾下紋風不動,好不容易把他翻成側躺,自己已經累得一屁股坐在樓梯上,無奈地瞪著這個老醉鬼。
梁烈鋒穿一身休閒西裝,長褲採用咖啡色格子紋,布料交錯拼在口袋及腰間,裹著結實飽滿的臀部和一雙大長腿,沒由來地顯出一股花俏勁兒。
李廣內心直翻白眼,忍不住唸他:「花蝴蝶嗎你?」
他很肯定,要不是這廝以前身在重案組有點顧忌,便服出勤時頂多穿件皮衣,不然一定會理個當時流行的冬菇頭,或者一頭長髮加喇叭褲,晚晚都泡在迪斯可裡甩頭狂舞泡妹子!
這傢伙愈老愈自戀,不時在IG放自拍照,衣服每回都不重樣,無論西裝還是休閒服都特別風騷亮眼,用料優質,完美貼合他的身材,還會在貼文裡@施麗華和她家店的帳號,分明就是那個女人給他度身訂造的!
李廣心道,自己可真是糊塗了,梁烈鋒一向很有異性緣,也分明樂在其中……和妻子婚後合不來,後來又喪妻蹲牢,吃了這麼多年的素,一朝解放,當然該趕緊找第二春了,不是嗎?
他也不得不承認,施麗華這個女強人就挺適合的,一來樣子和性格都好得沒得挑,二來背景相近情投意合,三來事業婚姻兩不誤……
「梁烈鋒,你很喜歡那個施小姐?」神差鬼使的,李廣就把心裡的疑問吐出來了。
「廣哥你老繃著張臉,這樣不好……多笑笑,多笑笑哈……」
梁烈鋒嘿嘿笑著,伸出魔爪想捏李廣的臉,李廣隨手拍開了,再質問他:「梁烈鋒,你喜歡施麗華,對嗎?」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想聽這人親口說「是」或「不是」──即使兩人現在不過是親家和鄰居,按理來說,根本管不著也無權置喙人家的感情事。
「廣哥你跟我說話怎麼老這麼兇,像審犯似的?」梁烈鋒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但是被他語氣弄得不高興了,臉垮下來,也虎起臉,滿嘴酒氣地吼他,「你是不是看不順眼施小姐,說話幹嘛一直陰陽怪氣的?人家可好了,整天開開心心,大大方方的什麼都不計較!」
李廣心裡沒由來地狠狠絞了一下,腦袋茫然一片空白,嘴上喃喃重覆梁烈鋒的話:「你覺得她比我好多了,是嗎?我整天繃著張臉,陰陽怪氣,小心眼兒,而她整天開開心心,大大方方,不計較……?」
「難道不是嗎?廣哥你就整天跟冬眠動物似的窩在家裡,除了看書午睡發呆什麼都不幹,也不出門跟親友消遣,這樣怎麼行?反正我不行!絕對忍不了!你自己都管不好,還敢管我了?」
看著梁烈鋒滿臉嫌棄的神色,李廣張了張嘴,想反駁他,卻又說不出半句話來,胸腔深處裡升起一陣不可自抑的巨大震顫,晃著他的眼眶與牙關,又被他硬生生壓下去了。
梁烈鋒怕不是同情他李廣又老又殘又孤獨,又覺得當年的事欠了他的,才勉強陪著他,鞍前馬後的討好賣乖……一碰到更合眼緣更容易相處的人,立刻撒丫子跑了!
生氣嗎?李廣覺得自己該生氣,可是比起來勢洶洶辛辣無比的怒氣,胸腔裡那道憋著的氣又酸又苦,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
「你這人……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和我相處不自在,怎麼不早說?……算了,我管不著你,也不想跟你吵架。」
他咬咬牙,撇開臉,起身走回房間裡,砰地關上了門。
梁烈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也只有餐廳一整個月裡僅有的幾天休息日裡,他才敢放縱一下。
「看來得跟蔡先生商量一下每個月多加一天休息日……反正餐廳不愁生意,可我連軸轉實在吃不消,影響出品質素就不好了……」
他揉著宿醉痠疼的額角,爬起來給自己做午餐。
可他在廚房裡找來找去,只有櫥櫃裡擱了十多包麵,一拉開冰箱一整排的雞蛋和幾個蕃茄,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
「唉這……廣哥!你怎麼不聽我勸,給自己買點好吃的?每餐都吃蕃茄蛋花麵,這樣營養不夠!」他探出頭來,朝樓上大喊。
樓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去趟菜市場,給你加點料,湯底用魚來熬,另外炒一碟菜心,再來一碟豬肉蒸蛋,我們一起吃好嘛?」
梁烈鋒叫了幾聲都沒聽到回應,覺得奇怪:以往李廣就算常常躲在臥室或書房不出來,也總會回一句吃或不吃吧?難道身體不舒服了?
他三兩步跑上二樓,一推李廣的房門就開了,李廣竟然不在房間裡,到書房轉了一圈也不見人影。
梁烈鋒一下子就樂了:他廣哥這是終於覺得無聊了,肯出門了,給自己找點新鮮事情做做了?
「去哪了呢……難道去警務大樓的練槍場打飛碟了?」
他好奇心起,下樓翻了翻鞋櫃「調查行蹤」,卻發現李廣穿的鞋子似乎是皮鞋──
他回想了一下那對皮鞋:鞋面採用品質極佳的小羊皮製成,皮革質感柔軟細膩,經過細緻的打磨和調色,通體純黑而不暗啞,一看就是傳統優雅的英倫款……
重點是,那是後輩小齊前陣子親自上門送禮的全球限量款,李廣卻說自己穿慣了舊的那一對,叫他別老送東西,就算盛情難卻收下了,也一直沒穿新的……
他可懂他廣哥那念舊的性子了。忽然換新鞋子可不尋常,這是幹嘛去了?
梁烈鋒沒來由的覺得有點不妙,不妙在哪,卻又說不出來,胡亂下了個麵自己吃了,癱在沙發上玩格鬥手遊,打定主意,等李廣回來就問上一問。
下午三點多,鑰匙在匙孔裡「喀嗒」轉動,別墅大門打開,李廣穿著那對正經八百的黑皮鞋,一身筆挺的黑西裝,隨手脫了外套掛到衣帽架上,對梁烈鋒半眼都不瞧,一陣風似的逕自走進浴室裡沖澡了,似有若無的香水味兒一路迤邐。
「廣哥你去哪了?穿得這麼正式?」梁烈鋒追在他背後問道,「你噴男士香水了麼?可我怎麼聞著比較像女士香水呢?」
「國標舞交流協會,外出消遣交朋友,不行嗎?縮開你的手!」李廣冷著臉,一下子關上門,險些夾著梁烈鋒的手。
「哎哎哎!怎麼了?我就是好奇問一下而已!」梁烈鋒碰了一鼻子灰,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李廣在浴室裡沖澡時,電話在西裝外套的衣袋裡震動了一下又一下,梁烈鋒忍不住偷偷扒他口袋瞧一眼。
就一眼,梁烈鋒都要被震撼得靈魂出竅了。
這是他認識的李廣嗎???
李廣啊李廣,你這是幹嘛呢,中了邪,臨老入花叢嗎???
只見手機的上鎖畫面不停地跳著訊息通知,全是一個叫「宋盈盈」的女生發來的照片──和李廣在協會舞池裡跳舞的合照。
那宋盈盈看著正值大學生的青春年紀,臉上是一對圓圓的杏眼和小巧的鼻子嘴巴,燙得微鬈的長髮及腰,穿一襲露背晚禮裙。
照片很多,有的定鏡在她腰被李廣攬著向後拗的一刻,有的是兩人你進我退的碎步,有的是李廣牽引著她轉圈,裙擺飛揚……每一張照片裡,宋盈盈的臉頰都泛著羞澀的紅暈,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而李廣呢,臉上繫了個灰色的單邊眼罩,遮住壞掉的那隻眼睛,在照片裡溫和地微笑著,梁烈鋒自從重遇他以來,從來沒見他這般笑過。
他廣哥突然一改脾性主動出門,說是交朋友,實則是寂寞難耐,談情說愛去了是嗎?
自己該慶幸他單身了大半輩子終於開竅嗎?可幹嘛要找個十多二十歲的小女娃呢他?他可是獲授了不少勳章的退休警官,要是被多事的媒體挖出來,絕對會被口誅筆伐得體無完膚,說他老而不修,誘騙小女生發生不道德關係!
還有,這宋盈盈怎麼看,動機都很不純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樣子長得清純又怎麼了,和他廣哥貼這麼近幹嘛呢?他媽的,是不是知道李廣回H城後得到警方發的一大筆賠償金,貼上去騙色騙財?
各種奇奇怪怪的揣測紛至沓來,梁某人操碎了一顆老心肝,心裡反覆迴盪著驚恐吶喊的表情符號。
他廣哥臨老入花叢?這可不行,不行,大大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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