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烈鋒這人彷彿天生就有著用不完的精力,而且說做就做半點不拖延,風風火火地打電話召輛計程車,要帶李廣去看海看日落。
本來李廣想把吉娃娃也帶在身邊,可是梁烈鋒吃醋了,隨手把汪汪抗議的小狗兒塞到趕來的男媳婦杜衡手裡。
「謝了啊,幫我個忙,交給阿毅暫時養幾天,我要跟廣哥二人世界,才不要一個礙事的電燈泡擠在中間!」
一人一狗都傻眼了,下一刻,吉娃娃Idiot對著陌生的杜衡很不客氣地齜出了一嘴尖牙。
「Holy shit-ttttttttt(臥槽)──!」
當法醫這一行的都特別寶貝自己一雙手,杜衡差點被這小傢伙咬個正著,慘叫聲驚天動地,一鬆手,Idiot就一路狂吠著跑了。
邵毅一看,岳父的愛犬可不能跑丟,連忙拉著杜衡追上去:「快追快追,那是廣叔的寵物!」
可憐杜大法醫跟著自家老攻跑到上氣不接下氣,抓回Idiot後,想破了腦袋還是想不明白:他廣叔一向喜歡清清靜靜的,怎麼會養狗,養的還是吉娃娃?!
「一定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送的!Damn it(該死的),要是讓我知道是誰──親愛的邵Sir,該不會是你,送,的,吧?」
老婆大發雷霆,邵毅完全不敢直攖其鋒,無辜而耿直地一指自家老爸。
梁烈鋒嘴角一抽,頭一回想搬出家法重打兒子五十大板。
兒子白生了,娶了老婆就忘了老爸!做人幹嘛這麼老實呢?給老爸打個掩護忽悠過去很難嗎?
竟然還怕老婆?要不索性讓他歸到邵氏宗祠算了,要丟也是丟邵家的臉,他們梁家頂天立地男子漢絕對不能怕老婆!
可他和李廣剛剛確認關係呢,才不能動手動腳破壞形象,於是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說:「嘿,是,是我送的沒錯……雖然這小傢伙對外很兇,但可喜歡黏著廣哥了,我瞧著廣哥也喜歡。」
「真的?」杜衡半信半疑,聽邵毅說了綁架案中GPS項圈起了關鍵作用,又覷著李廣朝邵毅懷裡的吉娃娃揮手,嘴角微揚,看來心情頗好,才終於放下了心,色厲內荏地瞪了梁烈鋒一眼。
「算你有點本事。總之對廣叔好點,多順著他點,不可以氣著他,不然我不饒你。」
「行了行了,我都快把廣哥他當成老祖宗一樣捧著了,給他李大老爺做飯洗腳,保證滿意,行了吧?」
杜衡聽得這話,神情突然變得有點微妙,上上下下地打量梁烈鋒,然後像是恍然想通了什麼似的,神秘兮兮地跟他耳語。
「我之前早就有點懷疑了,樣子身高那些可以遺傳,『型號』卻不一定。怪不得邵毅說你偷看我GV時反應不對……我收藏的那些應該不合你口味,等下給你找點更合適的哈。」
杜大法醫心情突然變得極好,意味深長地一笑,挽著邵毅的手大搖大擺地走了,不久,梁烈鋒手機上就收到了雲端資料夾的連結,裡面放滿了美人攻X兄貴受類型的GV。
和這位男媳婦的關係變好了應該是好事,男人之間「有片同享」似乎也沒什麼問題,但梁烈鋒盯著那堆GV的標題和縮圖,總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計程車來了,他很快就拋開了對於片片的疑惑,一路上咧著嘴笑得燦爛,嘴裡哼著荒唐走板的髒話小調。李廣十分懷疑,要不是有計程車司機在,這廝多半會直接扯著五音不全的大嗓門大吼大唱。
而李廣情緒平伏下來後,一眨眼又變回了那個冷靜自持的李廣,像報復似的,扭頭看車窗外的風景,就是不肯正眼看梁烈鋒,還一臉嫌棄地挑刺。
「梁烈鋒你幼不幼稚?老大不小了還跟個三歲小孩似的。」
「我就幼稚了,我三歲,以後要是老人痴呆了一定就這樣子傻笑,整天追著你跑,一直喊著廣哥廣哥廣哥廣哥廣哥,我的親親大寶貝兒,我他媽的愛死你了~」
梁烈鋒不光滿嘴跑火車,還很無賴地一歪身體,枕到李廣腿上滾來滾去,試圖撓他腰的癢癢肉。李廣拚命地躲著格擋著,見司機通過後視鏡頻頻投以異樣目光,頓時惱得七竅生煙,一巴掌就巴了下去。
「滾蛋!我看你現在就已經老人痴呆了!」
梁烈鋒不以為忤,一把撈住那隻來勢洶洶的手掌,厚著臉皮吧唧親了一口指尖,再握在手裡像揉麵團似的揉來揉去,待李廣回過神來想抽手,兩人的手已經像變魔法一樣十指相扣了,掌心抵著掌心,暖呼呼的。
「你這人怎麼這樣子啊,臉皮比牛皮還厚。」李廣只好任由他握著手,低哼一聲,「現在好了,得逞了,滿意了沒?」
明明還是那些話,一隻眼睛冷冷瞪著他跟審犯似的,但梁烈鋒卻聽得出語氣裡細微的差異,握著李廣的手,一個勁兒赧然笑著,笑得額頭眼角的皺紋全跑出來了,那笑容裡有些傻氣滿足,又有些洋洋自得的小聰明。
下了車,大海近在眼前。
剩餘的一丁點牛毛雨也停了,天空澄碧如洗,午後陽光揉碎成細碎的金箔,輕盈灑落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層層鱗浪在岸邊堆砌出雪白的泡沫,把城市的擁擠和嘈雜全都沖刷得一乾二淨。
現在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陽光照在身上,傳來恰到好處的暖意,海風攜來潮濕的氣息與淡淡鹹味,吹拂着人的頭髮和臉頰,使人心曠神怡。
李廣坐著輪椅不能下沙灘,想叫梁烈鋒把輪椅停在能看到一小片海的行人路上就好,梁烈鋒卻不依,跟脫韁野馬似的邁腿狂奔,租了太陽傘和一張雙人沙灘椅,挑了地方讓小販放下來,再回到大路上,一手揹起李廣,一手提著摺起的輪椅,一路狂跑到沙灘上。
「喂!喂快放我下來!也不怕壓傷脊椎!」李廣慌忙拍打他背脊。
「小事情啦!廣哥你不重,我身體也還好著呢,無論如何,一定要趁還有力氣揹一回的。我告訴你啊廣哥,我絕對能揹著你來回跑個400米不喘氣……」
「逞什麼強,要是一不小心弄傷自己,誰來扶你回家?快放我下來!」
梁烈鋒放是放了,把人擱在沙灘椅上,又脫了鞋襪,掀掉自己上衣,只留著褲子,赤腳踩到淺水裡,張著雙臂「嗷嗷耶耶」地長聲大叫,沿著海岸線又跑又跳,跟隻玩瘋了的大狗似的。
李廣打定主意,待這廝一回來就假裝不認識,可是又忍不住看著對方歡快奔跑,那身影鍍著一層燦爛熱烈的金光,是歲月長河裡他見過最純粹的顏色。
梁烈鋒跑了一會,把心裡暢快無比的感覺一股腦兒倒出來了,站在水裡看向愛人,欣喜的目光像兩道灼灼發亮的光柱,遠遠地投過來,牢牢地罩住李廣。
李廣也在看他,臉上是連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恬淡微笑。
明明相隔了一段距離,兩人的視線卻精準地碰上了,像擰麻花似的纏綿交錯,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梁烈鋒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滿腦子都是李廣。
他一路喘著氣跑回來,不慎絆了一跤沾了一身沙子,卻不顧不管地爬上沙灘椅,把李廣抱了個滿懷,感覺就像擁有了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藏般幸福滿足。
「呼……廣哥我真的,真的太開心了……這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懷裡的人就是李廣,真的就是讓他愛得神魂顛倒不能自已的李廣啊!
他稍稍鬆臂,目不轉睛地望著李廣。兩人近在咫尺,呼吸拂面,鼻尖輕碰著鼻尖,一陣無與倫比的喜悅流淌進他的心田,再緩緩融進血管。
他其實,真的很想親下去,把自己滿腔愛意都傾注在唇舌交纏之間──只是,李廣肯表露心跡已經是很不容易邁出去的一大步了,他可不想太躁進嚇壞了人。
他一臉糾結的模樣被李廣看在眼內。
李廣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衡量著,最終像下定了決心似的,雙手輕輕環住梁烈鋒的脖子,仰看著他,指尖摩娑著梁烈鋒頸側鮮活跳動的血脈。
「就一下……舌頭不探進去的話,我想……我想應該沒關係。」
短短一句讓梁烈鋒心裡樂開了花,一迭聲地應了,小心翼翼地貼上來,先啄了啄臉頰,看李廣繃著一張死人臉,眼睛閉得緊緊,比起接吻更像烈士赴刑場,不禁失笑。
「廣哥你怕啥啊,我又不會吃了你。」
不說尤可,一說出來,李廣就猛然睜開眼睛,忿然瞪著他:「我哪有怕了?倒是你梁烈鋒,磨磨蹭蹭的幹嘛呢這是,還虧你結過婚,親一下嘴都搞這麼久!」
為了證明接吻經驗不輸對方,李廣特別霸道專制地扳著梁烈鋒肩膀,非要壓他一頭,自己憋足了氣,偏著頭一下子就親過去了,發誓絕對不給梁烈鋒任何喘氣的空間。
梁烈鋒心中暗暗好笑:這絕對是從電視上看來的吧?他可清楚他廣哥的情史了,先是暗戀弟妹,後是牽女學生的小手,最多親個臉蛋,哪裡真有什麼經驗了?
不過他才不會說出來,破壞氣氛惹毛對方。
無傷大雅的事不必揭穿,就讓李大少爺驕傲著吧,自己不也正是喜歡這樣子的他嗎?
李廣扳著梁烈鋒親了又親,自己卻是先累了的那個,抱著梁烈鋒,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瞇著眼睛,愜意地嘆息一聲。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廣哥。」梁烈鋒說。
「不,說好的看日落……我還行,不睡。」
「下次再看沒關係嘛。」
「不行,就是說好了把今天當作最後一天來活……」
李廣在某些點上異常執拗,但畢竟年紀大了,身體和精神都大不如前,鬥不過漫遍整個人的疲憊感,枕著梁烈鋒的肩膀嘟嚷了幾下,就開始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瞌睡。
梁烈鋒等他呼吸平穩了,才輕手輕腳地扶著李廣的肩膀,讓他靠著沙灘椅繼續睡,拿過自己的外套給披上了,再細細地觀察對方的睡顏。
李廣小聲地打著鼻鼾,臉龐曬得有點發紅,眼睫毛輕飄飄地一顫一顫,似乎夢到了什麼,可能是在慢慢品嚐微甜香滑的蛋白杏仁茶吧,喉結動了動,嘴唇微微張著,翹出一個柔和而幸福的弧度。
他廣哥就算挨了兩槍,就算老了,沒以前那麼俊秀了,還是特別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最好以後也這樣,多笑一些。
梁烈鋒想著,忍不住偷偷啄了啄李廣的嘴角,自顧自地傻樂了一會,也挨著對方閉目養神,不自不覺地進入夢鄉。
幸福這東西說複雜可以很複雜,能讓無數哲學家為之絞盡腦汁;說簡單,卻也簡單得出奇──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肩並肩挨在一起,溫存片刻,至高無上的幸福就會無聲地浸染開來。
海風輕柔拂過,連漲潮的濤聲也輕得出奇,像杯子裡浮沉輕碰的冰塊,也像誰在喁喁細語,不欲驚動那彷彿定格了的美好時光。
梁烈鋒睜開眼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只有黑漆漆的夜幕和同樣黑漆漆的海面,哪裡還看得到浪漫的落日和晚霞?
他一看李廣還在睡,也錯過了良辰美景,不禁有點懊惱:大晚上的沒啥可看了,他們的定情日就這樣……睡著過完了?怎麼就沒設個鬧鐘叫醒自己呢?
一說鬧鐘,鬧鐘就到。李廣擱在一邊的手機響了,鈴聲是一陣清脆空靈的豎琴音樂。梁烈鋒伸脖子一看,螢幕上明晃晃地跳出一則通知:訂機票回約克郡。
他一下子就慌了手腳,心臟撲通撲通地瘋狂跳動,一陣陣地發虛。
李廣……怎麼設了這鬧鐘?他還在想著回英國啊?
該不會……該不會李廣覺得愧對他的付出,才在即將離開前陪他一回,權當補償?
手機還在響,他把手機抓在手裡,覺得特別燙手,很想馬上划掉刪掉,希望李廣聽不到鬧鐘可能就記不起來這事了,卻又覺得這樣不行,自己應該大方一點,尊重李廣的意願才是。
要是被發現了,撕破了最後的一點情份,說不定連兄弟都做不成了……
李廣被鬧鐘鈴聲吵聲了,看見梁烈鋒拿著他的手機,伸手討要。
梁烈鋒攥著,不太願意交出去,瞅著李廣,有點委屈地嘟嚷:「廣哥,別管鬧鐘了,之後再看好不好……」
「做什麼?給我。」
「……我不給。」
李廣只疑惑了一瞬,下一刻就想起來了,沒好氣地夾手奪過手機:「梁烈鋒,你知道這鬧鐘我什麼時候設的嗎?」
「啊?」梁烈鋒愣愣地搖頭。
「就我出席Francis婚禮那天設的,本來想第二天就訂機票準備走,結果因為你──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延後了……」
梁烈鋒有點受傷地望著李廣,抿著嘴唇不說話,卻聽得李廣說了下去。
「本來只是延後一天,結果呢,每晚都在響,每晚都在延後,延後了整整一百二十天。梁烈鋒,你說這是為什麼?」
「……」
梁烈鋒張口結舌,看著李廣,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以來所認識的廣哥,從來都不拖延的啊……明明最不喜歡計劃好的東西被打岔,跟有強迫症似的。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以為自己付出了一百分,終於打動對方愛上自己,結果呢,對方一早就默默地愛著他了,以整整一百二十次的拖延,日復日地愛著他。
李廣其實也不是很想讓梁烈鋒知道自己異常的「拖延症」,還要由自己說出口,心裡不爽,板著一張撲克臉,在梁烈鋒欣喜若狂的注視下,乾脆俐落地滑了一下螢幕──這一次,不是滑向延後的那一端,而是另一端。
梁烈鋒傻兮兮地笑了一會,又不無遺憾地說:「我們都睡過頭了,看不到日落了……回去吧?」
李廣微微一笑,示意他抬頭。
他們的頭頂上是深邃的夜空,浩瀚無垠,點點繁星鑲嵌在黑絨毯般的天幕上,如同一顆顆大小不一的無價寶石,雖然遙不可及,但只要仰著頭觀看,伸出手去,彷彿就觸碰得到。
「你知道嗎?詩人泰戈爾說過:不要著急,最好的總會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李廣說。
梁烈鋒想了想:「挺有意思的,但我覺得這泰啥啥詩人的話不全對。」
李廣饒有興趣地笑著問他:「怎麼說?」
梁烈鋒說話時指著天上繁星,眼睛卻目不轉睛地看著李廣,眸子裡滿是笑意。
「最好的明明一直都在啊,只是我們從前沒發現而已。不過──嘿,現在發現也還不晚。」
- 《鐵血重案.暮情》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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