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因為「猥褻病患」而被李廣氣呼呼地瞪了一頓,但總體來說,梁烈鋒覺得自己和他家廣哥一起回歸光棍日子後,彼此之間好像更親近了。
出院以後,兩人每天一起在別墅吃早餐,只要自己對李廣笑,李廣也會回以微微的一笑,獨眼半瞇,那一線漏出來的眼神光格外溫柔平和,就像外頭那冬日裡的暖陽似的,暖心暖胃,又像一壺好茶般,愈細品愈回甘,梁烈鋒心裡簡直樂開了花。
為了方便行動,李廣的臥室搬到了別墅地面,梁烈鋒自然也跟著搬房間了,帶上周白通選購電動輪椅和浴室防滑扶手,還在別墅樓梯裡親自挽袖子組裝了一套雙軌升降台,讓李廣可以輕易上樓進書房看書。
李廣午睡被工程電鑽聲吵醒,出來一看,二話不說就進臥室找支票薄:「這很貴吧,花多少錢了?」
梁烈鋒攔住了他,不給寫,叫他先過來跟自己和周白通三人吃點下午茶,一邊吃一邊聊。
「廣哥你放心,不貴,花不了多少錢。加上我在牢裡混久了,裝修水電木工無一不精,訂購零件後自己組裝,省了不少安裝費呢。」
梁烈鋒翹著二郎腿,啃著自家醃製的鳳爪,啃得「格格」有聲,邊啃邊聊,笑嘻嘻的渾不在意。
「老了看開了,反正只多活個十年八載,用不著存老婆本了,兒子瞧著也不缺錢,賺回來的錢就不存起來啦,該花就花。」
「不貴?」李廣斂起平和的神情,眼神像箭一樣銳利地盯著他,「你每次想忽悠人就這樣子,嘻皮笑臉的,只想用吃的堵住我的嘴。老實交待,你餐廳生意是不是出問題了?」
梁烈鋒下意識地就望向周白通:是不是這傢伙跟李廣說了什麼?
周白通不自然地乾咳一聲,裝作抹嘴,朝梁烈鋒做了個給嘴巴拉拉鍊的動作,這小動作也被李廣看在眼內了。
李廣有時候真希望自己別那麽精,看人別總像在重案組裡審犯似的,哪怕是親近的人也好,一逮到一絲違和感,出於根深蒂固的本能和職業習慣,下意識地就開始戒備,開始揣測對方是不是在說謊,是不是隱瞞著什麼,心裡到底在圖謀些什麽。
精準得可怕的直覺的確幫他規避了很多偽君子,在重案組裡結合問話手段更是一道殺手鐧,但也同時使他格外難以親近。
李廣只要心裡一打定了尋根究底的主意,誰都別想阻止他。
他擱下手裡吃到一半的腐竹白果雞蛋糖水,敲了敲桌子:「你們在打什麼眼色?通仔,他不說是吧,你來說。」
「沒有沒有,絕對沒啥事啊隊長~」
周白通往嘴裡囫圇塞了顆水煮蛋,腮幫子鼓得跟松鼠似的,示意自己回答不了,隨即逃離「盤問現場」。
「挖去一安(我去洗碗)!」
梁烈鋒:「……周白通你他媽的不講義氣!從前重案組裡那個傻呼呼很好騙的通仔去哪了?愈老愈狡猾,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廣哥,別管他,你繼續吃哈……」
李廣不給梁烈鋒逃跑的機會,逼問他:「別扯開話題。以前晚上做兩輪生意,現在只做一輪就回來了,一星期裡休了兩晚,這可不尋常。你怎麼還花大錢弄這些花巧玩意?」
「升降台和扶手才不是花巧玩意呢,廣哥你用得著。哎,別這樣盯著我,我就是賺夠了,悠著點,早點回來多陪陪你不好嘛…………」
梁烈鋒繼續動嘴皮子敷衍他,最終卻還是在李廣愈來愈冷峻的眼神敗下陣來了,短促地乾笑一聲。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廣哥你……」
事情緣於梁烈鋒和他家餐廳Fusion Lab一炮而紅,合夥人蔡先生趁著勢頭大好,向銀行借一筆資金,加上剛賺到手的盈利,連開兩家分店。
雖然沒有鎮店大廚,但是Fusion Lab招聘了不少具備一定資歷又有意探索融合菜的廚師,按著梁烈鋒給的食譜依法炮製,派員隨機抽查品質,也會定期募集融合菜點子,表現出色的廚師不光有獎金和曝光機會,還有機會去旗艦店當副主廚,或者在分店裡升成主廚。
兩人都挺看好這種經營手法的,一來可以逐步建立大型品牌,二來也可以通過招攬人才來減輕梁烈鋒的負擔,就算招牌大廚退休了,品牌也可以長遠發展下去。
不過,他們卻沒想到,這種做法竟然惹來一些餐飲業同行不滿。
Fusion Lab雖然沒有挖角,但好些餐廳裡的中級廚師都衝著更好的發展機會跳槽了,業界裡鬧了一波人手短缺。
自分店開幕以來,網絡打手如雨後春筍冒出,不斷在食評網站上惡意謾罵打低分,又有不擇手段的對手找來幾個流氓裝成客人搞事。
李廣拿出手機,點開了某名食客拍攝上載的影片,只見幾個穿著西裝的食客正在拍桌子叫嚷。
「喂!菜裡怎麼有蟑螂?你們餐廳怎麼這麼不衛生?」
侍應匆匆過去處理,疑惑道:「客人,剛剛是我送餐的,很肯定菜裡沒有蟑螂……會不會是從外面進來的?」
「你這什麼服務態度?明明是你們的問題!難道我們來吃飯還能帶著蟑螂進來不行?是不是嫌我們叫的菜偏少,在菜裡加料?」
一人負責罵街,一人負責裝肚子痛,還有一個勸幾句又附和幾句,呼籲四周的人幫忙討公道,附近幾桌客人已經有不少好事之徒拿出手機拍攝。
侍應有點慌,四處打量想找周白通求助,可周白通那天沒去餐廳幫忙,侍應只得進了廚房請示梁烈鋒,不一會梁烈鋒親自出來了。
他一看到這些人的樣子就知道是來搞事的,不過比以往沉得住氣一些,不卑不亢地說:「各位,我們餐廳真不會做這種缺德事,也很注重環境衛生的,這件事純屬不幸。我也不希望各位失望而回,要不我再煮一道新的,換掉舊的這道?」
「不幸?你他媽的一句不幸就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梁烈鋒臉色就不太好看了,瞇起眼警告他們:「是誰的責任,現在還難說得很,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餐廳有安裝閉路監控的,要是真想追究蟑螂從哪裡來,我不介意和你們去警局一趟,好好弄明白。」
那些流氓沒趣地閉嘴了,挑剔食物行不通,就轉而針對職員,一直使喚看起來最好欺負的一個女侍應斟水,又裝作不小心撞翻飲料灑在地上,假惺惺地說著「不好意思」,招她來清潔,幸災樂禍地瞧她忍氣吞聲的模樣。
結帳時,其中一個伸手摸了一下那個女侍應的大腿,恃著動作藏在桌底下,閉路電視拍不清楚,不待對方反應過來又馬上再摸一把。
女侍應嚇得後退尖叫:「你們做什麼?非禮啊!」
梁烈鋒性子最是護短,也最看不得欺善怕惡的小人,至此終於忍無可忍,一手拎一隻冒著白煙熱油四濺的平底鍋,從廚房裡衝出來,咆哮著「六字真言」,把搞事的人全轟了出去。
「丟你老母臭蟹,仆街嫌命長嗎,再撚敢來踩場,保證你冚家鏟(全家去死)!!!」
那幾個流氓收了錢找碴,本以為這錢特別好賺,萬萬想不到主廚會「抄傢伙」正面迎戰,個個臉色大變,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那名網友大概是梁烈鋒的粉絲,在背景裡直叫好,笑到快岔氣,卻也有的客人大皺眉頭,匆匆招手結帳。
影片播完,李廣抱著手,盯著梁烈鋒不說話。
梁烈鋒有點心虛地迴避他眼神,嘟嚷:「那只是氣話……就是很常見的髒話而已……」
「是啊,氣話,但是從一個有滅門前科的人嘴裡說出來,還揮舞著熱油鍋趕客,就給人有機可乘大造文章了。你知不知道什麼叫顧全大局?」
「我忍不住嘛……」梁烈鋒辯解,「廣哥,你知道我這人的,我已經很努力忍了一回了……可那些王八蛋欺負我手下的人,不能忍!」
李廣不為所動:「不能忍,結果呢?」
一句話正中靶心,百份百的暴擊率,梁烈鋒啞口無言,苦了一張臉,期期艾艾好一會,才老實「招供」了生意的現況。
在囚期間,他追匪追得再怎麼兇悍,也沒什麼損失;可等他恢復自由身,有了一定的名氣,還要為生意負責,因出格言行而捅出來的簍子可就不簡單了。
一是,對手發現影片後如獲至寶,向刑期覆核委員會告了一狀,指梁烈鋒仍然有暴力反社會傾向,影響大眾守法意識,促請撤回假釋決定。
二是,H城餐飲協會發公開信譴責Fusion Lab粗暴待客,即日起吊銷會籍,一年內不得重新申請。這事上了新聞,縱使有人全力支持,也有不少路人被勸退了,生怕光顧時碰上暴躁主廚心情不好,付錢光顧反而換來一頓臭罵甚至暴揍。
三是,Fusion Lab發展太急,觸碰到一些盤根錯節的深層利益。蔡先生的家族做食材供應採購生意,也跟很多餐廳有生意往來,最近向蔡先生施加的壓力愈來愈大,多次藉故上調食材來貨價,暗示他另找供應商。
雖然蔡先生還能撐一下,施麗華也很仗義地保持合作,還借了筆錢給他應急,但好些廣告商和合作夥伴都不見蹤影了,要不掛掉電話,要不諸般推搪;梁烈鋒這段時間可謂內憂外患,什麼人情冷暖都嚐了個遍。
「廣哥,你頭腦可好了,能不能幫我出個主意?現在該怎麼辦啊……蔡先生他說這叫什麼『資金斷鏈』,旗艦店成本高企,客人變少,分店的租金和薪水支出吃緊,跟銀行借的那筆錢填不上,我快把老婆本都賠進去了……」
「你不是說用不著老婆本?」李廣敏銳地抓到他的字眼。
「呃,呃,就是個比喻啦。 要不換個比喻,賠錢賠到連內褲都要賣掉?」
「……就算你掛起來吆喝免費送都不會有人想要。你說施小姐借你錢,借你多少了?」
「八萬,自掏腰包借我的,不收我利息,還款期限也設得很寬鬆,可真是欠她一大個人情了……」
李廣聽了挑了挑眉,卻沒說別的,只叫他別擔心,照常營業就好。
可是過了幾天,李廣忽然一大早起來翻找衣櫃,找出來一套三件式西裝──深沉嚴肅的黑白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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