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星凡;2024年10月05日;星期六;雄德监狱。
今天是我出狱的日子,三年零一个月,整整1126天。
前两天,覃帅特地跑来出监队看我。他给我送了最后一笔劳动竞赛奖励。那满满一袋子的面包、鸡腿、泡面、奶粉啥的,鼓鼓囊囊地被他塞在我的怀里,还说这是“队里规矩”。看着他脸上挂着的那副永远乐呵呵的笑容,我一时有些羡慕,他肯定很喜欢这份工作吧。
“老云,出去后打算干啥啊?”他问我,语气里带着点八卦的味道。
我想了想,笑着回道:“不知道,先看看公司赔了多少钱吧。”
他听完哈哈大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人生的最低谷在哪儿?说来听听。”
“当然是这里。”我几乎脱口而出,没有任何迟疑。
“对嘛!”他点点头,“跌到谷底了,那只要走出这里,就是上坡路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没接他的话,只是笑了笑。三年多的时间,是笑容,让我一路撑了过来。虽然,我在这里面,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不好的人,但同样的,我也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事,很好的人。是到了释然的时候了。
很多人说,出监前的那个晚上特别难熬,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忐忑与未知。但我却睡得特别安详,甚至连梦都没做。第二天一早,刷牙、洗脸、吃早餐,然后把毛巾、牙杯、饭盒、勺子这些东西统统丢进了垃圾桶。那是高墙内的象征,我不想也不可能将这些东西带出这片高墙。
九点过后,我拿着释放证明,从一扇扇厚重的铁门后走了出来:出监监区大门、监管总区大门,最后,是监狱的大门。
踏出监狱的最后一步,我抬头看向天空。阳光刺眼,蓝得透彻。我深吸了一口气,这种自由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人。那是一张熟悉却又有些模糊的脸:我的堂兄,我唯一的堂兄,云星辰,云家这一代,唯二男丁,是有我和他。他一个堂堂的中科院副院士,居然特地跑到岭南这个小地方,来接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出狱。
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带着关切和怜悯。这种眼神让我一阵别扭。
“上车吧。”他简单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我跟着上了车,坐进副驾驶,看到档位旁有个鸡蛋。我随手拿起来剥开,三两下吃了下去。
“里面吃不到鸡蛋?”哥哥发动车子,随口问了一句。
“也不是,每个礼拜能吃三次。”我咽下最后一口蛋黄,回答道。
“哦,那你怎么跟个饿鬼似的,没吃早餐吗?”
“早餐吃了,只不过……”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笑,“自由啊,就是你想吃鸡蛋的时候,想吃就吃,没人给你限量供应,没人给你按时收盘子。呵呵,真自在。”
他听完没再说话,汽车平稳地驶上高速,车厢里一时间只有发动机的低鸣声和轮胎碾过路面的轻响。
良久,他终于开口:“跟我回院里吧。我们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我转头看着窗外,轻声笑了笑:“哥,不用了。我养得活自己。”
他咬了咬嘴唇,表情变得有些挣扎。“我和你爸都希望你能有个新的开始……”
“无所谓啦,哥。”我截住他的话,“反正已经是这样的开局了,就让我自己走完吧。”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可是……你和婷婷她……”他终于忍不住提起了这个名字。
“哥,不用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平静,“即便没有发生这些事,我也会和她离婚的。她没错,是我不好。只是……”我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前方飞驰的车道上,“只是我这辈子,恐怕不会再爱了。”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寂静。窗外的风景在我的余光里迅速掠过,两旁的树木和广告牌像是电影胶片倒放般滑向身后。我靠着座椅,身体的松弛感渐渐带来困倦。。。。。。
云星凡;2024年11月11日;星期一;凤城环城高速。
车子的颠簸让我从迷蒙的睡梦中醒来,沉重的眼皮努力掀开,触碰到鼻梁上的眼镜时,发现面部肌肉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麻木。额,头真的好痛。
“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覃淑婷。哦,原来刚才是梦。虽然只是上个月发生的事情,却仿佛隔了一辈子般遥远。我绝不会怀念监狱的日子,但那些生理上的记忆,却总是用这种零散片段的形式,在我的脑海中不请自来。我怀疑这是不是某种心理创伤。
“睡了一觉,应该想清楚了很多吧?”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我摇了摇头,揉了揉太阳穴,“脑子更混沌了,还做了个梦。”
“哦?做梦了?哈哈,梦到哪个妹子了?”
“梦到你了。”
“切——”她扬了扬眉,像是完全不感兴趣。
我耸了耸肩,“好吧,反正也没梦到什么好事。”
深吸了一口气,我尽量让自己的思维重新聚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现在要做的很简单,只摸底,不行动。销声匿迹,蓄势待发。”
“你直接说让我摸鱼不就行了,还搞得这么文绉绉,显得你有文化?”
“别废话。”我盯了她一眼,“尤其是你,最近别发疯,啥都别干。正常上下班,做一个乖宝宝。还有,把你的手机X信用回来,正常使用,正常通话。”
“哦。”她居然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没有像平时那样怼回来。
“喂,听懂没?”我不放心地追问。
“哎呀,懂了懂了,不就是乖一点。你想钓鱼嘛,我做了那么多年警察,还能不明白你的意图。不过……”
“不过什么?”
“我得计划一下,怎么让这一切看起来没那么刻意。”她话音刚落,我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女人平时看着疯疯癫癫,实际上却是个极有心机的家伙。要是放在古代宫斗剧里,绝对能当个呼风唤雨的狠角色。
我摸了摸下巴,想到了一个点子,试探着说道:“只要你的行为符合你平时的社会人设,就没人会怀疑。”
“哦?”她眼睛一亮,“什么叫社会人设?”
“比如,一个天天加班的程序员,突然有一天翘班去钓鱼,任谁都会怀疑的吧?一个天天按时回家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男人,突然几天说出差应酬,夜不归宿,这种,也很容易被她老婆怀疑吧?”
“啊,懂了。就是一个人,平时的行为模式,已经让周围的人习惯了。但是突然发生改变,别人就会以为事出突然必有妖,对吧。”她点点头,随即皱起了眉头,“但是,我们要忍多久?你也知道,老娘最没耐心了。”
“乖,时间不会太长。”我嘴角挂着一丝笑,“你可以把这种忍耐,当成一种游戏。”
“哼。”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对我的安抚不以为然。
不过,这正是覃淑婷的风格。她的挑剔和不耐烦并不会妨碍她的执行力。虽然嘴上说着不屑,但她会做得比谁都认真。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车子在公司的大楼下缓缓停稳,覃淑婷熄了火,却没有催促我下车。车内的气氛沉静了片刻,只有空调轻微的嗡嗡声。
我盯着前方,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之前开发的针对X信木马后门的反跟踪程序,我打算把这个东西做成一个监控平台,用他们的招数反过来对付他们。如果我猜的没错,通过这个平台,我们能截获大量的外围任务信息。”
“这个时候,”我看向覃淑婷,“就需要你。不动声色地调用你的警内资源,是打是养,就看实际需要。”
“然后呢?”她靠在方向盘上,似乎在等我的后续。
“然后,我们的目标就是找到那些脖子后面插着芯片的家伙。”我语气一顿,眼神变得阴冷,“当然,一定要活捉。”
覃淑婷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嗯,我明白了。我一定要抓到那群狗娘养的。”她声音低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点点头,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放心,他们跑不了。但你要清楚一点,他们背后的势力有多大,我们现在只能摸到冰山一角。这个世界上,恐怕能信任的,只有我们彼此了。”
她侧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别那么煽情。别指望老娘会爱上你的。”
“……”我愣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不发癫的时候,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滚,下车。”她瞪了我一眼,手指指向车门,显然对我的调侃毫不买账。
我无奈地耸耸肩,拉开车门,踏出的一瞬间,阳光扑面而来,空气里夹杂着一点湿润的暖意。
关上车门,我站在车旁,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覃淑婷。她正盯着我,表情复杂,似乎有话想说,却最终只是摆摆手,示意我赶紧走。
我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了公司大楼的大门。
身后,车子的引擎再次轰鸣,驶离了视线。
我回到楼上,刚推开门,就看见老魏整个人摊在沙发上,脚架得老高,茶几被他当成了私人脚垫。一只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滑动着手机屏幕,刷小视频刷得津津有味,连门开了都没抬头。
我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抬腿把他的脚踢下了茶几。老魏一个趔趄,手里的茶水差点泼到自己身上,惊得他连连嚷嚷:“草,你干啥!想谋害我啊!”
我看着他那副懒散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起来,我们准备干活了。”
“干活?”听到这两个字,老魏立刻打了个激灵,像开了开关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整个人瞬间精神抖擞。他盯着我,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喂,这次……应该有钱赚了吧?”
“啊,说到这个……”我故意拖长了尾音,随手拿起他刚才差点洒出来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让热茶在喉咙里滚过。老魏看着我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显得更加迫不及待。
我放下茶杯,眯着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富可敌国,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吧。”
老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语气中满是兴奋:“哎哟,这话说得我爱听!云星凡,你丫终于开窍了是不是?告诉哥,干啥活?哥这次可拼命!”
“别急啊,”我拍开他的手,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眺望楼下的街景。“咱们这次的活,可能会有点儿大。”我转过头,笑着补了一句:“也可能……把命玩进去。”
老魏脸上的兴奋稍微收敛了一些,但他的眼神依然亮着:“有钱赚,命可以再拼,咱兄弟什么时候怂过?!”
“行吧,”我点点头,“那就准备好,我只是刚刚,有了那么一个思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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