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談及即興寫作的四「不」,今次談「加減乘除」。
在此之前,先淺談一下我的經驗。
我喜歡在寫作班上跟孩子做一些跟寫作沒有甚麼關連的活動,例如「繪畫接龍」。我會先畫一個圓圈,然後請他們逐一在圓圈上加一筆,每次以一筆為限,而且完成後需要令人明白那是甚麼東西。結果往往出人意表,孩子盡情想像,並且合力創作了多幅,而同時又是一幅圖畫。我又試過反其道而行,讓孩子在那幅已完成的圖畫上,嘗試減去一筆,看看可以變成甚麼模樣,他們都感到「減」比「加」困難得多。
根據藝利和博物館教育專家瑪瑞琳.JS.古德曼(Marilyn JS Goodman)所說,兩歲至十二歲的孩子透過藝術表達自我是個充滿力量的事情,他們以圖畫作為視覺語言,是協助他們學習的「思考語言」。(註1)孩子到兩歲時,就會以直覺做出記號,由享受筆在紙上移動到賦予圖像意義,再到孩子長大後代之以社交活動、說話、運動、遊戲以及寫作。
從繪畫接龍這活動使我明白到,孩子的創作力常存,窒礙創作力的緣由,多數出於社會的規範,這規範滲透在各種群體之中,包括學校、家庭與同儕之間的社群,我不在此贅言。我想談的是,即興創作裡的「加減乘除」,都是發掘創作力裡一個重要幻術的方法,那個幻術叫「不可思議」,而把幻術封了印的一道符咒叫「理所當然」。
日本心理學家河合隼雄在《故事裡的不可思議》(註2)中舉了一首詩作為例子:
爸爸
開米行
早餐卻吃麵包
這首詩是一位六歲的孩子所寫的,在成人眼中,詩中談及的內容是毫無疑問,而且是理所當然的,但在一個六歲的孩子眼中,實在是不可思議,甚至匪夷所思。令人感到唏噓的,是現今的孩子內心那種幻術,都被那道符咒封鎖了,靈魂裡的展翅的小飛俠退化成只懂爬在地上的小犬儒。
即興寫作講求「加減乘除」,先要把「不可思議」這幻術從「理所當然」這符咒中解放出來。試試請孩子在故事中「加進」或「減去」一些角色,看看會發生甚麼事情。我曾用《三隻小豬》來作為素材,請孩子在故事中加進角色。有好幾個孩子會加進一百隻狼或一百隻豬,故事變成一場浩大的豬狼之戰。
我的經驗是,有些孩子比較容易,有些則較困難做到,最初嘗試是需要一些耐性,而且不要試一兩次就作罷,不妨在輕鬆的時間多些玩即興創作,切記,即興創作大多不用一下子就拿起筆來寫的。
那麼,乘與除又是甚麼呢?「乘」即乘勢、乘機。很少故事是百分百純原創的,大多是受到別的故事啟發而成。在即興寫作中,不妨激發孩子乘著別人所構想的情節而演化更有趣的情節,例如剛才舉出的《三隻小豬》,當一個孩子想出有一百隻狼準備圍剿三隻小豬時,另一個孩子就想到,其實那三隻小豬本身就是由一隻小豬基因複製出來的,於是為了對付一百隻狼,小豬便再複製一百隻自己,成為小豬戰隊,跟野狼軍團展開一場生死戰。
「除」指除外,是把一些角色或情節變為常例之外,使角色或情節成為焦點所在。最簡單的例子就是童話故事中的「公主」通常有別於其他姊妹,因此總有特別的事發生在她身上。三個孩子天天在同一條路上上學,遇上同一群人,看同一樣的風景,理應沒有甚麼故事可說的,但若其中兩個孩子原來是連體的,他(們)的遭遇跟另外一人就截然不同了。
即興寫作是要經常練習的,無論是單獨進行,還是集體培訓都可以,須知道,沒有人甫出生就有那麼多靈感,總要靠日積月累的訓練呢。
註
1. 瑪瑞琳.JS.古德曼,《孩子為什麼這樣畫?》(台北:遠流,2019),頁13。 2. 河合隼雄,《故事裡的不可思議》(台北:心靈工坊文化,2016),頁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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