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請坐。」
佛茲秘書反手掩上門,難掩疲態地在夏斗對面就座。一看到三人神情嚴肅地一字排開,她怯怯地低下頭,和平時幹練的態度判若兩人:「館長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我也是接到警衛的電話才知道……」
「別緊張,只是例行的訊問而已。」夏斗打開手冊,按了下原子筆開始記錄。
「名字、職稱就不用了。」賀輔雙手抱胸,扳起臉孔問道:「不過要請教您的三圍和興趣──哇咧!痛痛痛……」
「賀輔先生,認真點啦!」彩欣大力地踩了賀輔的腳一下,同時揪著他的耳朵,痛得他連聲求饒。
「請你無視他們。」夏斗忍不住扶額搖了搖頭:「有一點要先請妳說明:妳不是人類,對吧?」
「我──那是我的隱私,跟案件有關係嗎?」
「不好意思,因為涉及刑事案件,依法所有妖怪都必須現出原形。」夏斗直盯著對方,身子前傾,但神情稍稍放鬆:「當然,您是妖怪的事情,我們一定會尊重您的意願,不隨便對外公布。」
見佛茲仍然態度猶豫地抿著嘴,彩欣的手本要伸向懷中的術式,賀輔連忙用眼神示意她停下。
在數秒沉默後,佛茲才嘆了口氣:「我知道了。請你們務必要保密。」
她說完後,將雙手交握於胸前,口中唸唸有詞,四周同時泛起一陣薄霧。儘管夏斗沒有感覺,但從賀輔和彩欣的表情看來,空間內肯定也飄散著妖氣。
「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
隨著霧散去,眾人的視野逐漸清晰,坐在他們對面的已並非身穿套裝的妙齡女子,取而代之的則是全身長滿柔順的淺棕色毛髮,耳朵豎起,輕輕將尾巴捲在沙發上的母狐。即便如此,她的眼神和姿態依舊嫵媚,讓人一見就難以移開目光。
「原來是……狐狸精嗎?」夏斗看都看傻了,只能愣愣地問道。
「我能做到的就只有擬態成人類,以及魅惑他人。」佛茲才剛說完就急著澄清:「啊,我並沒有對在場的各位使用妖術喔!」
賀輔連連點頭道:「嗯,但妳即使沒有使用妖術,就已經很漂──哇咧!比剛才還大力是怎樣啦?」
彩欣無視著一旁抗議的上司,哼了聲逕自問道:「據我所知,你們只能誘惑他人愛上自己,但沒辦法操控他們的行動,對吧?」
「沒、沒錯。」佛茲邊說邊難掩同情地看了賀輔一眼。
夏斗已經一副放棄賀輔的樣子,繼續詢問:「那麼在這棟美術館,知道妳真實身分的人有多少?」
「人事室──沒有說出去的話,應該就只有他們和館長知道而已。」佛茲翹起尾巴、瞇起眼,梳理著細而多的毛髮:「要是被大家知道我是狐狸精,肯定又會說我是靠妖術當上館長的秘書吧?」
夏斗一聽也只能尷尬地笑著,事實上在他調查時,也確實聽到佛茲就是靠美色上位的耳語,甚至也有人不客氣地稱她為狐狸精──諷刺的是就結論來說並沒有說錯。
「妳和館長之間的關係如何?」夏斗才剛說完,發覺自己可能說錯話,連忙又補充:「我是指工作上的關係,平常合作愉快嗎?」
「沒什麼特別的……」「請妳說實話!」
「我──」面對夏斗的追問,佛茲下意識別過臉,考慮了好一晌才說道:「其實館長他會趁著職權之便對我……毛手毛腳的。」
「唔……」彩欣一聽便難掩同情,但一時也想不到該說什麼安慰對方;就連賀輔都忍不住沉下臉,在心中咒罵著老不修,反倒是夏斗絲毫不為所動。他不置可否的態度和緊迫的眼神立刻讓佛茲回過神。
「等一下,雖然有這種事情,但館長真的不是我襲擊的!」佛茲連忙辯解,激動地連尾巴都翹起來:「說到底,我一個女的怎麼可能拿鐵棍打人?」
「不不不,那跟年紀或性別沒關係。」賀輔伸出手掌介紹著:「妳看我的助手,她要是打起人來──噗啊!」
「就是這樣。」夏斗聳聳肩,不忍看向再次哀號的賀輔:「當天案發的三點半附近,妳在做什麼?」
「那個……沒事吧?」佛茲的身軀趨上前,擔心地問候了聲後回道:「那天後來不是副館長讓我回辦公室嗎?我在處理下周特展的事情。」
「有人能證明嗎?」
「辦公室只有我,但是我真的一直都待在辦公室呀。」佛茲原先還面有難色,但馬上靈機一動:「對了!那天我陸陸續續在回電子郵件,中間還和廠商通過電話,通聯記錄都還留著才對。」
夏斗只表情木訥地頷首:「包含妳那天說是接到停車場警衛的電話,我們會再調查。」
「說到那通電話,他打來前,我有聽到展覽室傳來一聲好大的叫聲。」
「啊,那個沒什麼啦,呵呵……」
賀輔乾笑了幾聲,企圖將自己當天差點打碎花瓶的事情給混過去。
「那麼對妳,我們暫時問到這。要是之後有其他問題,還請妳配合。」夏斗闔上手冊,將其塞回外套內側,同時掏出一張小卡片:「還有館長手腳不乾淨的事情,妳要是有需要,我能幫妳轉介有關部門。這是我的名片。」
「卡椰‧夏斗警官──是吧?謝謝,好意我就心領了,我還需要這份工作。」佛茲將名片收至隨身的包包內後,將尾巴收至自己前方,一手遮住臉。在隱隱能聽見咒語之際,一陣白煙再次竄出。
待煙霧散去,原先外貌姣好的秘書再次出現在三人面前。她揹起包包,走到門邊時,只聽見她的低語:「我已經不想再跟姐姐們一樣,在森木商圈的男人間討生活了。」
三人只能目送她的背影離去,無從得知她最後的表情。而在門掩上後,三人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直到彩欣的嘆氣和評論做了最佳的註腳。
「妖怪的生活……還是很不容易吧?」
19
「唔──可惡,不知道啦!怎麼可能兩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啦!」
隔天中午,在事務所的賀輔噘著嘴,將紙筆啪地甩到桌上,讓沙發上的錦懋和彩欣不約而同抬起頭。
「哪,賀輔哥,事情的經過我都聽彩欣說過了。」錦懋闔上特考的筆記,隨口問道:「犯人難道一定就是那兩人之一嗎?」
「應該不會錯才對。除了我們,就只有美術館那些人知道亞提斯特的事情。」賀輔雙手枕在腦後,翹起腳解釋著:「二來案發現場附近沒有藏身空間,根本沒辦法躲起來襲擊人。」
「也就是說,兇手是館長認識的人……的意思嗎?」
彩欣嘗試回想著現場:館長倒在他的車子後方,凶器被遺棄在附近,除此之外沒有停其他車子。雖說離通往美術館正門花園的小徑蠻近的,但要說誰事先埋伏在附近的樹叢,衝出來時就會被注意到了吧?更何況現場也沒有樹葉的痕跡。
「沒錯,先說那位秘書好了。」賀輔一手撐著桌子,看著自己整理的筆記:「當時副館長說接到館長的電話,把佛茲秘書叫回辦公室。電話是確有其事,大概三點二十分左右的事情。好像說是因為在市議會多花了點時間,才打電話確認進度。」
「館長的車子是三點半左右到的……」彩欣邊呢喃著,邊索性湊到賀輔的桌子旁,但完全無法辨識他飄逸的字跡。
「不是啊,賀輔哥。」錦懋舉起手,像個有問題的小學生般問道:「照你這麼說,那個秘書會被叫回去辦公室獨處不是偶然的嗎?」
「雖然結果是偶然的沒錯,但要是她事先有計畫,找個理由抽身也不難。」賀輔嘆了口氣續道:「問題是她在辦公室,一下發電郵,一下又跟廠商通電話,就算信件內容可以先打好,她的空檔也頂多兩三分鐘吧?」
「只是想發郵件的話,帶著手機也做得到啊!所以根本不用待在辦公室裡吧?」錦懋順手從口袋中掏出手機解釋,卻馬上被彩欣吐槽。
「問題是她還接了電話耶!難不成她邊講電話邊拿球棒攻擊館長嗎?」
「妳、妳說的也沒錯啦……」
見兩人沒有結論,賀輔索性話鋒一轉:「至於那個典藏組組長呢,說是跟人討論公事,對方也證明過確有此事了。」
「我記得他是──」彩欣嘗試從賀輔的筆記中找到紀錄:「有了,三點四十五分回來的。」
「而他五分鐘後就在館內和我們會合了,根本沒時間動額外的手腳。」賀輔煩悶地坐下,雙手抱胸續道:「他回來時還跟停車場的警衛打了聲招呼,那警衛都還記得。」
「咦?對了!」錦懋靈機一閃,用拳頭輕捶手掌後續道:「該不會就是那個警衛吧?他不是也一個人值班嗎?」
儘管錦懋對自己的急智一臉得意,賀輔馬上就澆了盆冷水:「問過了,不是他。而且停車場的警衛室裡也有監視器。」
「這樣的話,那天有其他車子進出嗎?」錦懋微揚起頭,看上去似乎也認真地在思考著。
「沒有,就只有館長和組長的車子喔。」彩欣順口解釋道:「停車場的出入口只有經過警衛室的車道,還有一個通往花園和正門的小徑,但那條小徑車子過不去。」
「啊──總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啦!」
賀輔搔著頭,像個任性的小孩嘖了聲後說道:「不管了,我要先休息一下!金毛,幫我去隔壁街『18度暴風』買飲料。百香綠、加波霸,半糖去冰。」
「啥?又要跑腿喔?」錦懋噗地一聲坐在沙發上:「叫Food Koala外送不就好了嗎?」
「不要,我沒錢叫外送。」「有錢喝飲料、沒錢外送,是嗎……」
錦懋剛吐槽了聲,彩欣就雙手交握在胸前,抿著嘴嬌滴滴地說了聲:「哥,可以順便幫我買一杯嗎?一樣的就好。」
「沒問題,就交給本大爺啦!」錦懋立刻彈起身,拍了拍胸脯,眼神裡閃爍著光彩:「我馬上回來!」
「你這差別待遇也太明顯了吧?」眼見彩欣掩嘴偷笑,還得意地眨眼,賀輔忍不住嘆了口氣,從乾癟的皮夾中掏出鈔票及手搖飲店的集點卡:「來,記得找零。」
「喔?只差一格耶。」「咦?等一下……」
沒想到正當錦懋接過集點卡,賀輔就彷彿定格了般,看著錦懋的手呢喃著:「如果這樣的話──」
他連忙將散落的筆記抓到面前,手指跟著自己的筆跡,腦袋同時快速運轉著。彩欣和錦懋則好奇地觀察著。
過了好一晌,賀輔輕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宣告道:「原來如此!明明有這麼簡單的方法嘛!」
「難、難不成……」「賀輔先生!」
「啊,沒錯。」面對一臉期待的錦懋和彩欣,賀輔一手叉腰,嘴角泛起自信的微笑:「準備去拉下案件的帷幕吧!」
他的身影襯著背後的街景,一時看上去沉穩可靠。就連賀輔本人都偷偷沉浸在說出帥氣台詞的餘韻中。然而才過了幾秒,看到兩人都還愣在原地,賀輔立刻回過神。
「不對!金毛你愣著做什麼?去買飲料啦!」
20
同天傍晚,他以探病為由,悄悄走入T大醫院的住院大樓。
沒事、沒事,不需要逃避任何人的目光,逃避了反而讓人懷疑。他心裡雖不斷如此告訴自己,卻仍忍不住揪著領口,一次又一次地和來往的護理師們擦肩而過。
他納悶著,明明前一天才訊問過的刑警,今天下午竟然又跑來,問的還是些不著邊際的無聊問題。正當耐心快被消磨殆盡之際,那位刑警突然接到電話走出門,回來時臉上掛著鬆了口氣的笑容,說出的訊息卻讓他冷汗直流。
「館長好像醒來了,明天應該就能直接問他兇手是誰了。」
這可不行。他咬著牙,順著打聽到的消息,來到令狐館長的病房前,輕輕推開門。昏暗的燈光下,幾乎看不清前路,只能隱約瞥見病房中央獨自躺了一位戴著呼吸器的人。
他回頭瞥了一眼,確認沒有人後,反手輕掩上門,一步一步、躡手躡腳地迫近病床。
你可不要怪我呀。他冷笑了一聲,暗暗想道: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這麼做呀。要不是我湊巧發現你打算把責任通通推給我,還真傻傻被你用完即丟;那天用鐵棍襲擊也是,乖乖上西天不就好了嗎?偏得留一口氣給我添麻煩。說到底我可是被你拖下水的啊!
他朝對方臉上的呼吸器伸出手,儘管早已想好推託成意外的說詞,但雙手和身軀仍抖個不停,甚至比當天握住鐵棍之際更厲害──對,一切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我也不需要做這種事!我沒有錯!
「我沒有錯──」
「喀!」「到此為止。」「你果然上鉤了。」
隨著開關聲音響起,病房內霎時燈火通明,還傳來兩位男性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的他也無暇顧及來者何人,下意識地拉上簾子,遮住自己的容貌。
「再躲也沒用啦。」
他聽到偵探得意、甚至有些臭屁的話語,同時感覺到對方緩緩走來,正如他剛剛做的一般。數秒後,他只見偵探一手抓住簾子,猛地將其拉開。
「襲擊令狐館長,還想嫁禍給怪盜亞提斯特的犯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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