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Bonsoir(晚安)。歡迎來到今晚的Salon de Léon，帶你穿梭古今、跨越種族聊藝術。今晚的主題正是這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國北美術館事件……」
幾日後，在事務所滑著手機的彩欣一看到Itube的通知跳起，便迫不及待地點開新一集的萊昂沙龍。影片中的萊昂穿著一如既往，兼顧紳士的優雅和大方，只是如今看來還隱隱散發著怪盜的氣息。
影片的聲音引起辦公桌旁正在使用筆電的賀輔注意，他抬起頭，無奈地輕嘆口氣：「那傢伙又拍片啦？虧他還敢拿那件事當題材。」
「嘻嘻，看我按讚！」「什麼嘛，只不過是長得不錯而已，怎麼粉絲越變越多啊……」
「吶，賀輔哥，你看新聞了嗎？」在賀輔看著螢幕埋怨和吃味之際，錦懋擱下手機隨口說道：「聽說那個美術館館長醒了耶。」
「喔，夏斗有傳訊息給我。」賀輔邊說邊忍不住偷笑：「他醒來後不只是貪汙，還有對下屬毛手毛腳的問題要調查，搞不好巴不得繼續昏迷咧。」
「咦？所以說那位秘書──」
「也就兩天前的事情吧？說是終於下定決心去找夏斗，要把整件事抖出來。結果不說還好，一查才發現一堆人都被那個色老頭摸過。」
「超糟糕……」彩欣一聽難掩嫌惡地皺起眉頭。
「總之明明都破案了，夏斗他這幾天還是忙得一蹋糊塗。」賀輔同情地嘆了口氣，隨即話鋒一轉：「對了對了，還有那尊女神像的事情。因為帕渥組長老實招供的關係，很快就查到原作者究竟是誰了。」
「萊昂也有介紹喔！好像是幾年前一位雖然不是很有名，但做仿製品技術相當高超的雕刻師傅。」
看到彩欣崇拜的眼神，以及直呼萊昂的樣子，更讓賀輔不是滋味。
錦懋湊到彩欣身邊，一起看著手機螢幕中的簡介：「也就是說，那尊女神像其實也是贗品嗎？」
「不是不是，萊昂說是那位師傅的原創作品。」彩欣索性往旁挪移位子，好讓錦懋也能坐下：「現在美術館好像也更換新的解說牌了。」
「雕刻師傅……」賀輔一手撫著下顎，隨口說道：「既然是幾年前的作品，應該還找得到作者本人吧？」
然而話才一說出口，賀輔就感覺不對。一方面他的作品流到黑市去相當奇怪，另一方面原作者看到女神像展出的新聞，怎麼可能默不吭聲？
「唔，看介紹，好像前幾年病逝了。」彩欣不禁感嘆地說道：「這麼說來，這尊正義女神像輾轉進入國北市美術館，過程還真是戲劇性呢。」
「啊！說到正義女神，我這禮拜為了做報告去查資料時，發現了件很不得了的事情喔！」錦懋突地喊道，讓身旁的彩欣都嚇了一跳。
「正義女神不是叫做尤絲蒂緹亞(Justitia)嗎？那其實是羅馬神話的名字。在希臘神話，掌管公理正義的女神名字──」
話還沒說完，賀輔腦中就閃出答案，愣愣地附和：「哇哩，你這麼一說，我有印象了……」
「特米絲(Themis)。」
彩欣一聽不禁訝異地叫了聲：「不就是副館長的名字嗎？難怪她會對那尊雕像那麼有感情，說不定那個雕刻師傅就是她的……」
「不過副館長連生父的長相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名字哪。」
賀輔話才剛說完，彩欣就急著補充：「不是呀，賀輔先生！那尊女神像跟副館長長得那麼像，怎麼可能是巧合嘛！」
「就算如此，人都已經……」賀輔說到一半，注意到彩欣臉色一沉，才又連忙改口：「不過是真的話，父親傾注著對女兒的愛與思念，全心雕刻出的作品，不也很浪漫嗎？」
也讓我很羨慕呢。賀輔自嘲地笑了聲，但終究沒說出口。
「就是說……」彩欣望向窗外，想起那日副館長談到藝術時，純潔而真摯的神情，臉上不禁浮起一抹欣慰的微笑。
「嘻，不過賀輔哥這次可真是出盡鋒頭了咧！」錦懋翹起腳，好似與有榮焉地列舉著此次的功績：「不只阻止了亞提斯特，還成功把襲擊那個色狼的犯人給抓出來，作為偵探是大獲全勝喔！」
「算你這小鬼識相。」賀輔一手叉著腰，得意地挺起胸笑了幾聲，但隨即收起笑容、搔著後腦：「唔，不過老實說……」
「叮咚！」
就在此時，久未響起的門鈴聲突然作響，除了打斷賀輔的話外，也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喔！新委託嗎？」彩欣興沖沖地拉開門：「您好，請問是──」
「Food Koala外送！」
一名穿著淺藍色制服、戴著鴨舌帽的年輕男外送員提著塑膠袋，煞有介事地看著手機一眼後抬頭問道：「請問是賀輔偵探事務所嗎？」
賀輔一臉狐疑地看向門口：「是沒錯，不過我們沒叫外送啊？」
「咦？那可就奇怪了，錢都刷卡付清了呢。」外送員帽沿壓得很低，加上銀白色的瀏海，讓人看不清容貌。
「我的信用卡現在應該是爆掉的啊……」
「等、等一下，賀輔先生，剛才的發言不能當作沒聽到啦！」彩欣忍不住回頭瞪了一眼，但當事人似乎沒認知到事實的嚴重性。
外送員悠哉地晃了晃手中的貨品，塑膠袋發出沙沙的聲響：「總之是一盒蒙布朗和一盒檸檬塔，總共兩盒法式甜點。」
「哇！看起來好好吃！」彩欣探頭瞥了眼內容後忍不住說道，就連因好奇湊上前的錦懋一聞到香味都連連點頭。
「知、知道了啦，就收下吧。」賀輔原先還覺得可疑，但感受到兄妹倆熱切的目光，終究還是輕嘆了口氣退讓。儘管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又追問：「不是詐騙吧？不會突然要我付錢吧？」
「哈哈，不用擔心。」外送員將貨品遞給彩欣，還不忘叮囑了聲：「記得沒吃完要冷藏喔！」
在對方掩上門離去後，錦懋才雀躍地說道：「真好耶，竟然有免費的甜點，看起來還超高級。該不會是以前案件的委託人之類的吧？」
「對耶，搞不好是小艾給我們的驚喜喔！」想起曾在之前案件碰到的咖啡館妖貓，彩欣不禁微笑。她將甜點輕放在桌上，隨即走向櫃子：「我來泡茶，賀輔先生要喝什麼？」
會有人這麼好心救濟我嗎？賀輔自己都不敢相信地皺起眉頭，直到彩欣再次喚了聲，他才支支吾吾地回道：「唔，那上次買的阿薩姆應該還有吧──」
「哇！糟糕！」
錦懋才剛把檸檬塔從袋中取出，就突然大叫了聲。就在兩人以為是打翻東西之際，錦懋就急忙從下層的盒子上撕下一張信紙：「賀輔哥！你看這個！」
不讀還好，賀輔一讀原先悠哉的臉色瞬間糾結起來，畢竟純白的格線紙上只寫著寥寥數句話。
「各位辛苦嘍，這是我一點心意，請安心享用。Merci beaucoup(感激不盡)！」以及正牌的Artiste簽名。
「可惡，那傢伙！」賀輔把信紙按在桌上，倏地追出門，但想當然樓梯間早已無外送員的影子，徒留釘在事務所門上的卡片。
「穆坦特‧賀輔，以後也請你多多指教嘍！」
看著上頭萊昂‧劉維爾的署名，賀輔雖不甘心地嘆了口氣，嘴角卻微微上揚。他不禁啞然失笑，一手撫著額搖了搖頭。
「呵呵，大獲全勝的果然是你這傢伙呀……」
24
蕭瑟的清風徐來，在山中小徑抖落一地落葉。偶爾響起的鳥鳴在寧靜中點綴著，但當一切復歸無聲，原先盤踞此處的憂思便又再次肆無忌憚地蔓延。
萊昂和席爾薇並肩走在北陽山腰的國北市第一公墓中，儘管陽光灑落，但一望無人的景象和群生的草木仍在心理上給人增添幾分寒意。
「席爾薇，東西有帶吧？」
萊昂穿著一身肅穆的黑西裝，輕輕拉著領口，似乎想驅散因行走而累積的熱氣。而他身旁的席爾薇也相稱地穿上淡雅的黑色連身洋裝，並收起平時強勢的態度，輕輕頷首：「這件事決不會弄錯。」
爬上某個小土丘後，萊昂勾住長在頂端的樹，緩緩滑下坡道，隨即轉身接住跟上來的席爾薇。兩人的腳步最終停在毫不起眼的一座小墳前，但景象卻和他們想像的有所差別。
「咦？」席爾薇不禁納悶地說道：「該不會……有人來過？」
原以為會蔓生的雜草已被除去，僅剩墓碑和其上依稀可辨的名字殘存於此。萊昂在墳前蹲下，盯著供奉於此的一束白百合，微謝的花瓣還飄著幽香。儘管沒有證據，他卻隱隱知道來者何人，不禁寬慰地揚起嘴角：「看來是這樣沒錯。」
「那就好好給我看著，我傾注所有精力，獻給我女兒的作品。」
那日夢見的對話在萊昂腦中復甦，老雕刻師的神情彷如昨日才見過般地鮮明：「雖然她長大後，我沒再見過她，但她總有一日會明白的吧，明白她名字背後的期許。我雖然書讀不多，好歹有一點是知道的。」
不管老雕刻師是否只是對著不知在何方的女兒說著，又或有意說給自己聽，萊昂知道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日聽到的話。
「人呀，要有所為，有所不為。」
「主人。」
席爾薇撥開包包內現在已無用武之地的鐮刀，取出妥善包覆在底部的一束菊花，連同一罐啤酒遞給了萊昂。原先還沉浸在回憶中的萊昂接過花和酒，先是輕輕將花擱在墓碑前，隨即起身拉開拉環，將大部分的啤酒撒在土上。
「師傅，今天就多喝點吧。畢竟──」
在酒香中，萊昂輕笑了聲，將罐中最後一口啤酒一飲而盡。空罐被擱在墳前，敲出清脆的聲響。而萊昂致上紳士禮後微微昂首，任風拂過他的臉龐。
「您被盜走的名譽，怪盜亞提斯特幫您偷回來了。」
《Case 3 Aesthetic of Detectives and Thieves》 Case Clo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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