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妖探 - Case 1 Lust for tranquility (3)

　　「唔，早知道就不答應今晚住下來了。」

　　夜晚時分，彩欣從祥和村內公共澡堂一回到小木屋，就看到賀輔靠著牆坐在窗旁，嘴裡還在叨念著：「今天的每日任務沒有解到呀……」

　　「還不是你一聽到免費就理智斷線啦。」

　　木屋內的擺設相當樸素，正中間一張矮方桌，空蕩蕩的置物櫃置於牆邊，而其正對著的是張罩著米色床單的單人床。至於是誰今天得睡地板，自然是不言而喻。

　　彩欣一手捂著肚子，噘著嘴在床沿坐下：「真是的，點心也就算了，連晚餐都沒吃多少。就算要減肥也不能吃這麼少啊。」

　　「那也沒辦法。」賀輔挑起眉毛，聳聳肩說道：「還是你想變得跟其他人一樣？」

　　「當然不想……」彩欣撇過臉，不情願地承認。

　　直到晚餐前，賀輔才終於找到身旁沒人的空檔，向彩欣解釋把糕點全都吃掉的原因：那些糕點中，通通被施加了迷惑人心的妖術。雖然不清楚精確的指令為何，但從那些體驗者的反應來看，應該是只要吃下去就會對喜樂祥和產生歸屬感吧。

　　晚餐也不例外，除非有辦法規避妖術的賀輔先試過，彩欣根本不敢動筷。搞到最後，她的晚餐只剩下兩片蘋果。

　　「出去後再帶你去吃頓好的。」賀輔笑了聲後，面容復歸嚴肅：「明天早上的講道會上宗師和副宗師都會出現，一定要搞清楚他們兩個到底在做什麼。還有關於──」

　　「唔，明天早上的事情明天早上再說啦。」彩欣打了個特大號的哈欠，隨即兩腳一蹬，將棉被蓋在身上：「今天好累了。」

　　「所以委託人那邊──哇咧，真睡啊？」

　　賀輔搖搖頭，站起身走到彩欣身旁。他輕輕地拉了下她身上的棉被，就怕衣著單薄的她著涼。看著她安詳的睡臉，賀輔淡淡地一笑：今天被折磨一天，她一定累壞了。難怪她會倒頭就睡──但也太快就睡著了吧？

　　他的腦中突然閃過委託人蒼白而佈滿皺紋的雙手，和一絲不祥的預感。

　　「彩欣！不要睡了！快起來！」「嗯……」

　　然而任憑賀輔怎麼叫，彩欣就只是模模糊糊地應聲，甚至索性轉頭繼續睡。終於受不了的他一腳跪在床鋪上，雙手搭著彩欣的肩膀，使勁地搖了搖。

　　「有聽到嗎？先下來！」

　　「唔──賀輔先生！你、你在做什麼！沒想到你真的是這種人！」

　　彩欣才一睜開眼，視野就被賀輔的胸膛遮蔽，嚇得她急忙想把賀輔推開。兩人一拉一推，氣氛和姿勢霎時微妙起來。

　　「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麼形象啦！」「你、你再這樣我要大叫了喔！」

　　「你先聽我解釋──唔啊！」

　　拉扯之間，賀輔重心不穩，從床上摔下，連帶把差點黏在床上的彩欣一起拽了下來。兩人一上一下，只見彩欣趴在賀輔的胸口，一時還沒會意發生什麼事。

　　直到數秒後彩欣才回過神，爬到旁邊，邊整理著凌亂的衣服，邊紅著臉嗔道：「變態！色狼！職權性騷擾！」

　　「現在倒是很有精神了嘛……」賀輔撫著後腦勺，咬著牙坐起身。

　　「被你這麼一鬧當然──對呀？剛才怎麼那麼想睡？」彩欣說到一半便覺疑惑，只見賀輔站在床旁，雙手用力一掀。

　　「果然有問題。」

　　將床墊翻面，只見內側畫了個圓形，內接著六芒星及各式繁複花紋的陣法。整個圖騰鮮紅懾人，光看就充滿災厄的氣息。

　　「我的工作……」沒等賀輔指示，彩欣就吞了口口水，趨上前分析。

　　分析之際，賀輔雙手抱胸，直接猜測：「吸收人類精氣的魔咒，對吧？」

　　「咦？你怎麼知道？終於學會解析魔咒了嗎？」

　　「才不是咧，那種枯燥的學問我可沒興趣。」賀輔隨興地坐在方桌上解釋著：「你應該沒忘記月蘭阿姨跟我們見面時，氣色非常差，手也蒼白地不像話吧？那很明顯是精氣被吸收的症狀。」

　　「而她是在睡覺時──原來如此，所以我剛才也是因為被吸收精氣才那麼容易疲勞。」

　　「對，我是為了要救妳，別誤會好人。」

　　「這、這跟那是兩回事！哪有人跨在女孩子身上啦！」彩欣像是要掩飾臉頰的紅暈，趕緊指著魔咒上緣：「它的功能不只吸收精氣，還能將精氣轉移到指定的地點。你看一點鐘方向這個波浪，跨越黃道，到天秤宮的位置──」

　　「好、好，可以了，我知道結論就好。」賀輔制止著差點要長篇大論起來的彩欣：「照這樣看起來，搞不好每間小木屋都被畫了類似的魔咒。」

　　「在睡眠中吸收人類的精氣──該不會是Succubus和Incubus吧？」

　　「魅魔和夢魔啊，真是和心靈祥和最沒關係的妖怪了呢。」

　　賀輔調侃了聲後，面容正經地指示著：「總之當務之急，是確認精氣被傳送到──」

　　「叩叩！」

　　不料就在此時，突然傳來敲門聲。賀輔趕緊閉口，目光銳利地掃向門邊。一旁的彩欣也唯恐來者不善，緊張地望著賀輔。

　　「叩叩！」「有人在嗎？」

　　「原來是師姐呀。」

　　賀輔站在門邊，用身軀擋住門內的景象。他用眼角的餘光確認彩欣把床墊給翻回去，才終於稍微卸下警戒。

　　下午在分享會時和兩人相談甚歡的中年女子將塑膠袋遞給賀輔：「我來負責送宵夜給大家的，恰好你們是最後一間。」

　　「謝謝你。」賀輔順手從中抽出一顆白饅頭就咬了一口，還沒完全吞下去，他就轉過身：「彩欣，這個很好吃喔，多吃點。」

　　終於有能吃的東西了嗎？彩欣迫不及待接過宵夜，即使裡面只剩一顆饅頭，都無法澆熄她的雀躍。

　　看兩人吃得津津有味，師姐不禁一笑：「那麼兩位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呀，師姐，等一下。」

　　見對方就要離開，賀輔裝作隨意地問道：「您來喜樂祥和這邊很久了嗎？有沒有覺得──唔，身體比較虛，或是碰到奇怪的事情？」

　　「怎麼這麼問？」儘管疑惑，師姐仍回道：「我年紀也有了，本來身體就不比你們年輕人。也沒碰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倒不如說過著這樣簡單樸素的生活比較適合我呢。」

　　「真的嗎？」

　　賀輔冷不防繃緊表情，直盯著師姐的眼神，數秒後才坦然一笑：「師姐，您剛才回答的時候，眼神會不自覺避開我，應該是想到什麼了吧？」

　　「嗯……」

　　見對方開始動搖，彩欣也跟著助攻：「嘻嘻，別看他色瞇瞇、吊兒郎當、說話輕浮、課金不節制……」

　　「喂，奇怪的形容詞也太多了吧！」賀輔不禁白了彩欣一眼。

　　而她好不容易才說夠，用手肘推了賀輔一下：「但是──對，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喔！」

　　剛才絕對忘詞了。賀輔無奈地在心裡吐槽了聲後，露出一抹純真的微笑：「師姐今天也照顧我們很多，如果有我們能幫上忙的，請不要客氣。」

　　「呵呵，都被你看穿了。感覺就像名偵探一樣。」師姐輕掩著嘴笑了聲。

　　雖說是因為不能告訴對方自己剛才發動測謊，才胡謅她的眼神會游移，但這直覺也準得太可怕了吧？賀輔暗自在心裡捏了把冷汗。

　　「其實……真的有點奇怪。」師姐下意識地瞥了周圍，確認沒其他人後，才壓低聲量說道：「我有好幾天沒看到一位姊妹了，問了大家，沒人知道她去哪裡。」

　　「會不會只是暫時離開祥和村幾天，去辦點事情呢？」

　　「照理會告訴我呀，我們是好朋友，每天還一起做手工藝呢。」師姐說完後，才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從懷中掏出一張相片：「你們看，這是之前我們種菜的照片。」

　　相片上的人物，讓賀輔和彩欣都不禁愣了一下。

　　「月蘭阿姨？」

　　聽到彩欣脫口而出，賀輔連忙用眼神制止她別再說下去。但師姐仍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你們認識她？」

　　「嗯──啊，她女兒是我前同事，所以曾經見過幾次面。」賀輔搔搔後腦，信口說完後便趕緊轉移話題：「總之我們會幫妳注意的，師姐您就先放心吧。」

　　「咕嚕──」

　　不料就在此時，三人間突然傳來一陣肚子叫的聲音。一陣尷尬的沉默間，罪魁禍首的彩欣紅起臉，躲在賀輔身後，卻沒料到他接下來的舉動。

　　「抱歉，肚子還有點餓咧，呵呵。」賀輔一手捂著自己腹部，說著顯而易見的謊言。即便如此，都讓彩欣害臊地輕拍賀輔的背一下。

　　師姐了然地一笑，並沒戳破的打算：「不介意的話，我知道哪裡還有得吃喔。」

　　「喀！」

　　賀輔關上瓦斯爐，一手撫著下顎，審視著鍋中微微冒煙的鹹粥：「這樣應該夠熱了吧？」

　　「碗在這裡。」

　　帶著兩人來到中央廚房的師姐從櫥櫃中拿出兩個碗交給賀輔：「幸好中午煮的鹹粥還有剩呢。」

　　儘管掛著中央廚房的名號，其內的設備相當簡單。大型的流理台和備餐用的桌子占去大部分空間，角落擱放著南瓜、馬鈴薯等喜樂祥和成員自種的蔬果，而牆邊則是瓦斯爐、烤箱和冰箱等烹調用具。

　　看來即使捨棄了電視和網路，還是捨棄不了現代家電呀。賀輔邊在心中調侃著，邊舀了一瓢粥到碗內，用舌尖輕嘗一口──沒問題。

　　他取來另一個碗，將其裝滿後，一手遞給了身旁的彩欣：「餓壞了吧？多吃一點。」

　　「還、還好啦。」看著賀輔充滿歉意的神情，彩欣接過宵夜，眼神微微飄開，聲量也不坦率地越來越小：「還有剛才……謝謝你。」

　　賀輔沒多說什麼，只淡淡地微笑。

　　「你們倆的感情還真好。」師姐邊順手整理著櫥櫃，邊慈祥地說道。

　　「我們只是普通的──」「學長和學妹的關係啦。」

　　就怕彩欣又說漏嘴，賀輔連忙接話；幸好師姐不疑有他繼續說了下去：「看到你們就讓我想到我的孩子們呢。」

　　「師姐的孩子呀，他們也住在祥和村嗎？」

　　賀輔隨口問道，但話一出口，他就認為自己應該說錯話，而師姐的反應也證實這點。

　　「他們……兩年前碰到酒駕肇事。」

　　三人間陷入一陣沉默，特別是賀輔自責地別開目光，想說些什麼安慰，卻又怕變成風涼話。

　　「那時突然變成孤身一人的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活下去。」最後反而是師姐自己說了下去：「還好朋友介紹我來到這裡，拋棄過去，和大家展開簡單、清新的生活，所以──」

　　她的笑容誠摯、祥和，沒有半點虛假：「我真的很感謝宗師和副宗師。」

　　明明是如此溫暖的話語，卻好似在賀輔和彩欣心中開了一道宵夜填不滿的空虛。

　　直到兩人喝完粥，和師姐一同走出廚房，賀輔才擠出一絲微笑：「師姐，真的很謝謝妳。月蘭阿姨的事情我們會留意，請妳……不用擔心。」

　　「回去的路應該認得吧？」師姐鎖上廚房門，就像看顧自己兒女般地叮囑著：「晚安，祝福你們兩位也能做個祥和的好夢。」

　　看著師姐離去的背影，彩欣的心中越想越不舒暢。她看向一旁的賀輔，表情似乎也透漏著一樣的想法。

　　「賀──」「妳有帶髮夾嗎？」

　　不料彩欣才正想開口，就被突然一問。她解下前端的黑色髮夾，將其交給賀輔：「有是有，但你要做什麼？」

　　「都來了，不好好查一下廚房怎麼可以呢？尤其這裡提供的餐點大部分都有問題，應該會藏著什麼線索才對。」

　　賀輔一掃剛才的抑鬱，像是個要惡作劇的小孩般，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髮夾。他轉過身，看著廚房的喇叭鎖：「這個簡單。」

　　只見賀輔拉直了髮夾，瞇著眼將其插入鎖內，另一手輕輕地轉著喇叭鎖，不一會兒門就應聲而開。

　　「嘻嘻，好孩子不要學喔。」「回去後換個鎖好了……」

　　殿後的彩欣掩上門後，本下意識想開燈，卻被賀輔給制止：「開燈太顯眼，靠感覺找妖氣特別重的東西就好。」

　　於是乎，兩人只依靠著窗戶灑進的些微月光，緩緩地在寂靜中摸索著。然而，彩欣終究忍不住問道。

　　「不告訴師姐實情真的沒關係嗎？」彩欣停頓了下後續道：「我是說，像是其實大家晚上都被吸收精氣，還有月蘭阿姨的事情。」

　　「告訴她就比較好嗎？」賀輔冷冷地反問。

　　「她明明幫了我們這麼多，也沒對我們說謊。」彩欣輕輕打開櫥櫃，邊感應著妖氣邊解釋：「總覺得好像在利用她。」

　　「你呀，別忘記我們還在搜查，能夠少牽扯就少牽扯。」賀輔拾起一個陶罐，看了下又擱回地上：「她遲早會知道真相，但不該是現在由我們告訴她。」

　　彩欣回過頭，只見賀輔高大的輪廓襯著月光，卻瞧不見他的表情。

　　「至於利用，在我們這行是家常便飯。」

　　「我當然懂……」

　　不用看到彩欣的神情，賀輔都能聽出她的失望。他憤憤地嘆了口氣：「但是趁著人類內心脆弱時，用妖術控制他們，吸取他們的精力，這種行為──」

　　「乓！」他的拳頭，夾雜著他的言語和決心，猛地砸在牆壁上：「我說什麼都不能原諒！」

　　「賀輔先生……」彩欣忍不住微笑。她的手伸向流理台上的調味料，一個玻璃瓶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是這個！這罐妖氣特別濃！」

　　「拿來窗戶旁邊我看，太暗了看不到──」

　　「卡！」「這樣夠亮嗎？兩位？」

　　廚房的燈光冷不防地被打開，才剛適應亮光的兩人回過頭，只見有著俊俏臉龐的青年緩緩走來。他臉上的笑容雖平穩，卻又隱隱透露出一絲危險。隨著他的距離越來越近、表情越來越諧謔，也越來越壓抑不住四溢的妖氣。

　　「副、副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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