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沒有帶他回來了?」艾莉絲帶著責備的語氣質問艾莉莎,她迴避艾莉絲略帶怒火的目光,嘗試整理亞蘭臨走前的話。
「果然我應該隨著戰爭消失嗎?」這句話明顯不是亞蘭「說出來的」而是直接傳到腦中。就算她的中學同學跟亞蘭一樣並非一般人,都未曾見過這種能力。
是能夠把腦內訊息傳達出去的類型嗎?艾莉莎心想,但很快被不滿被無視的艾莉絲揪住衣領問:「你應該要把他追回來啊!以他的身形,你能夠輕鬆追上並壓住他啊!」
「你試過腦海突然有把聲音插進來嗎?亞蘭就是這一類強化人。」艾莉莎如此說,艾莉絲總算冷靜下來,分析面對眼前情況該如何處理。
「規則上決賽一定要由正選出賽,否則即時視作棄權……管他的,總之不管他是鬧脾氣還是怎麼樣,都要把他帶回來!」艾莉絲發號施令後,其他人就出發去找亞蘭,只留下菲利奧與魯道夫在機研活動室。
「怎麼辦……全都是我,害得那孩子變成這樣……他不該是這樣的……」魯道夫仍然沉浸於悲傷之中,但菲利奧對老人的哀號視若無睹,只管在手提電腦上敲打鍵盤,任憑老人為自己對亞蘭造成的傷害自責,他都未曾正眼望過老人。
終於,在過了半小時後,菲利奧合上電腦,預備出門。
「如果他們回來的話,就麻煩說一聲我出門買些東西。」他只留下這句話就走了,留下老人在活動室中。
每個殖民衛星都有三層構造——保護殖民衛星的外牆、重工業地帶夾層及人們居住的內層。亞蘭現在就藏身於充滿著管線及通道夾層之中。
夾層可說是整個殖民衛星中最複雜的地帶,它的通道錯綜複雜,非常容易迷路。只有土生土長或者在那裡工作超過十年的人才能夠知道每一條道路會通往那裡。亞蘭正正就是從小就在這種區域成長,過著偷取夾層食堂食物、被逮到並毒打一頓後做苦工的苦日子。
而他正抱膝坐在滿佈管線的通道邊,正為自己的存在意義苦惱中。
自己除了戰鬥以外的事甚麼都不會,因為原本就是要上戰場的棄子。但是即使試圖融入社會,總是有甚麼隔閡似的。就是不論幹甚麼,都總有一種「自己不屬於這裡」的感覺。
這感覺真的討厭啊……亞蘭暗自悲歎著。
「躲得真的隱蔽呢~不花些手段真的再也找不到呢~」一把熟悉而懶洋洋的聲線在頭上響起,使亞蘭顫抖起來——不可能會有人找到這裡,因為這裡是自己成長的地方,這群有家人照料、自小遠來戰火的人哪會知道這種地方?
彷彿知道亞蘭的心思意念一樣,菲利奧的目光變得陰沉:「你不明白嗎?家裡的那個男人就是會來這裡,利用『三餐温飽』這種甜蜜謊言騙人為國損軀的混帳啊。」
這時亞蘭才想起,透過他們家裡窗戶見到的男人,正正就是當年其中一個說到研究所那裡就能得温飽的人。但是到研究所這件事還是出自亞蘭自身的決定,因為他知道仍留在這裡,自己都不會有好日子過,因此去一個自己認為適合的地方而已,哪會知道未來竟然會讓自己對任何地方都失去歸屬感?
然而眼前這個名叫菲利奧的人,亞蘭完全無法感覺到他,連他何時站在這裡都不清楚。只知道直到他叫喚自己,自己才知道菲利奧就在這裡。與跟艾莉莎在運動會對峙時一樣,若非用肉眼鎖定她,根本無法得知她的位置,這兩姐弟到底是甚麼回事?
「你跟前輩……到底是甚麼人?」亞蘭嘴唇顫抖的把問題問出口。
菲利奧露出跟現在氣氛不搭調的温和微笑,問:「你真的想知道嗎?」
在亞蘭的懇切的點頭回應後,菲利奧又再次露出那陰暗冰冷的目光,說:「那就跟我回去吧。只要你願意回去,我會找個日子跟你說的。」
看著菲利奧伸出的手,以及他那銳利又陰冷的目光,亞蘭實在不清楚能否信任他。因為他現在跟平時完全不同——平時就只是靜靜的協助艾莉絲及艾莉莎,看上去並不會這麼具攻擊性的樣子,如今卻像大蛇瞪眼一樣給予亞蘭十足的威嚇感。
知道亞蘭現在猶如被狩獵者嚇壞的小動物,菲利奧又露出温和笑容,說:「裝作普通人真辛苦啊,你說對不對?」
在菲利奧說話的同時,亞蘭腦中突然出現一把聲音:「其實我跟你一樣啊!」
亞蘭頓時瞪大眼睛,一時之間無法作聲。他無法相信眼前人跟自己是同類,都是跟強化人差不多的東西。只是菲利奧一直讓亞蘭生出近乎本能的恐懼感,就似獵物遇上獵食者一樣。
知道亞蘭的狀態,菲利奧的表情變得更柔和:「無法啦,我們跟強化人相似但又不一樣。簡而言之就是你們的剋星。」
「『我們』?」亞蘭才剛說出口,就差點被菲利奧一掌拍到牆上:「你毋須知道,你只需要聽我說的話就夠了。」
儘管菲利奧依然掛著跟平日無異的温和笑容,但亞蘭卻顫抖不已——他本能覺得自己無法違抗菲利奧。
於是他乖乖的跟著菲利奧回來,讓機研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對他們來說,菲利奧只是出外買些東西而已,就此找到失蹤人士未免太過巧合了吧?因此大家都問菲利奧在哪裡遇到,他只笑著回答買東西的途中遇到。只有艾莉絲擺出嚴肅的表情盯著菲利奧一會兒,然後就走到亞蘭身邊:「你回來就好了,這裡有人比我們更……」
艾莉絲還未說完,魯道夫已經推開艾莉絲,衝到亞蘭面前緊緊擁抱他,激動得只能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儘管亞蘭感應得到其他人的位置,他就是無法讀取或感應其他人的感受。只能憑言語及行為來猜測對方現在所思所想,而他現在只覺得是自己害這個老人如此傷心,不論是作為強化人的身份,還是之前殺死敵人的舉動,都讓老人這樣傷心,甚至對自己心生懼怕。
既然如此,自己消失的話,老人是不是會更為開心一點呢?亞蘭心中如此想。
「你還真是遲鈍。」菲利奧的聲音再次在亞蘭的腦海出現。
「你連他真正傷心的原因都未搞懂就自己玩消失,真是厲害。」菲利奧略帶嘲諷的語氣在亞蘭腦中說道。
當菲利奧在謿諷亞蘭的時候,長谷川湊上來,又大又粗糙的右手拍到亞蘭的肩上,說:「臭小子,居然在玩失蹤,我們很擔心你呢!儘管你讓我們見識到社長原來都會駕駛機甲,但是下次別再一聲不吭的消失啊!」
「你們……」
「就算你是強化人,你還是我們機研的同伴。」長谷川又說。這讓亞蘭不禁鼻頭濕濕的,但是他不明所以。
「是……嗎?」亞蘭支吾以對的,長谷川已經帶頭炒熱氣氛讓大家慶祝亞蘭歸來。艾莉絲卻趁大家慶祝時把菲利奧拉到教學大樓的天台去。
「怎麼了?亞蘭回來不是該值得高興嗎?」菲利奧燦笑道,只見艾莉絲罕見的臉露嚴肅的表情,說:「你根本就不是去買東西,是找他吧?不,應該說是威脅他,對嗎?」
見謊言被揭穿,菲利奧收起笑容:「反正他都回來,比賽能夠順利進行,不好嗎?」
「但是之後你會以各種方式讓他消失,包括殺死他。」艾莉絲一本正經地說道。見所思所想在眼前人面前無不顯明,菲利奧聳肩:「真是……自從認識你,幾乎所有事都被你看穿,真是讓人懷疑你是否新人類。」
「不,至少我無法知道其他人所思所想,只是你這傢伙從一開始就予人一種不盯緊一點就會犯事的感覺,是你本身的人格問題好不?」
「我討厭那傢伙,只要那傢伙在,姐姐就會為了解決那傢伙纏上的麻煩而陷入危險。」
「這個嘛……你都清楚她運氣都不知道該說是好還是壞,經常遇上麻煩事,但是總能夠全身而退。」艾莉絲搔頭道。
「並不是每次都可以。」菲利奧的眉頭快要能夠夾扁一隻蚊子了。
「但我不會允許你這變態亂搞。要傷害機研的人就先過我這一關。」艾莉絲如此說道,跟平時神經質的表現完全不同,她盯著菲利奧,似乎他不答應自己不要犯事就無法離開,或者被趕出機研。
因此,他嘆氣:「我知道了,反正如果機研社長就此失蹤,我可是會相當傷腦筋。」
「那是因為你不想成為社長,接下作為社長要做的任務嘛~」
「嘮叨。」菲利奧細聲說出這話,逗得艾莉絲發笑。
在羅盤座港口區域,停泊了一艘沒有任何標誌的船——是某組織的秘密行動部門?不是。是某個新入行、但忘記了把商標貼在船外的糊塗鬼?都不是。那裡是忘卻的英靈其中一艘小型宇航船。
船的大小不足以運輸機甲,內裡除了駕駛室,就是住宿用的休息室、武器庫及會議室,雷蒙德正在會議室那裡盯著從桌上投影出來的立體影像,那是一幅地圖。
「所以,無法招攬他嗎?真可惜。」雷蒙德盯著地圖說道,在旁的有一位以立正姿勢向他敬禮的軍人。他對於這次任務失敗感到自責。自從戰爭結束後,強化人士兵不是被軍方扣押在各基地中繼續做牛做馬,就是被丟到某個難以找到的地方,進行各種研究直到死亡以隱藏政府曾經把無數人改造,並送上戰場的事實。似亞蘭這一類能夠回歸社會,而且仍能派上用場的武器實在少之又少。
「上校,如果我當時都在的話……」正當索瑪要繼續說下去時,雷蒙德輕撫她的頭。儘管他的臉容被面具遮住,從他身上可以感受到一股和諧的氣場:「不,這次是我的失誤,我沒有預想到她和那個少年是認識的。不過總算釣出一條大魚,是個意外收獲。」
「你是指『失落的次世代』嗎?」
「嗯,因為某人的背叛,關於次世代的一切資料都被燒毀。就這樣,聯邦獲勝的希望就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殺傷力越來越可怕的戰略級兵器。」
「而那名次世代則在平民當中生活著,簡直浪費才能!」
「不過,多虧這一行,我們獲得另一個收獲:聯邦的確在製造新型兵器。這是違反和約的,只要把這些兵器並公諸於世的話,戰爭就會再次展開。」雷蒙德笑著,雙眼凝視著為於羅盤座第三區的一所工廠。
「那將會是為英靈們獻上安魂曲的序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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