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項臉色煞白,怒喝道:「我堂堂一名元嬰仙君,自認在修練上無愧天地,憑什麼要讓你這般羞辱!」
楚銘遠亦道:「魔尊閣下,莫違仙君逼你修魔,以及馮項仙君殺害你親姊之事,暫時都是閣下一面之詞,並未經過公正審判。而如今眾人親眼所見的,卻是閣下叛出九霄門,轉投魔道,又趁今日大典滋生事端。若魔尊閣下想要真相,動用私刑並非明智之舉,何不暫且歇手,讓各派聯合審理此事?」
薛千韶身邊的幾位仙門長老,聞言都低笑起來,似乎覺得楚銘遠過於天真。
高臺上竟也有一女子嗤笑道:「隳星尊上,您和這些臭道修講理做什麼,他們向來能把白的說成黑的,直接殺乾淨豈不痛快?」
眾人聞聲望了過去,只見那「新娘」不知何時已脫離窘境,正拎著臺上另一名受困長老的鬍鬚玩。她已換了一副裝束,姿容妖豔嫵媚,卻令人感覺不容小覷。
林契低聲對薛千韶道:「這女人是紫嬋魔君,又被稱為千面女君,據說還曾扮作女弟子混入仙門獵豔,整整一百年才被發覺……不過她是赤練麾下的人,不知怎會參與此事?」
薛千韶聽著林契的話,一面望了過去,沒想到那紫嬋魔君卻正遙望著他,微微瞇起眼笑了一下,彷彿認得他似的。
另一頭,隳星並未理會楚銘遠的提議,反而不著痕跡瞪了紫嬋一眼,接著對馮項淺淺一笑,道:「看來,本座還得再加些籌碼,才能讓你心甘情願走上去。」
馮項臉色一變,下一瞬,紅色繩索上便多出了一名女子,她身披嫁衣,面容平靜,似乎正在深眠,以仰躺之姿被固定在繩索正中央。
隳星笑道:「如何,如此足夠請動馮師兄了嗎?」
馮項暴怒,一躍而起,莫違卻又一次按住他,道:「項兒不可!魔尊說的話如何能信?恐怕你一踏上繩索,就會立刻墜入深淵之中,誰也救不了!」
馮項卻紅著眼眶吼道:「可那不是別人,是夕瑤啊!我怎能棄她於不顧!」
隳星玩味地看著眼前一幕,道:「本座倒是能發誓,無論你是否維持本心走到底,只要你能走到那女修身邊,本座就會將她完好地還給九霄門。」
馮項恨恨地望著他,卻似乎下定了決心,道:「你現在就發誓!」
隳星起誓過後,笑道:「在場諸位道友,便作為見證人好好看著罷。馮師兄,請。」
事以至此,莫違也難以再加阻攔,便只深深看著他道了一句:「你既如此堅持,後果自負。」
馮項閉目片刻,略帶慚愧地一禮道:「孩兒不孝,但此去亦可證亞父清白,亞父且待我平安歸來!」
隨後,馮項便一跛一跛到了高臺邊緣,望向深淵中翻騰魔氣,深吸一口氣,踏上紅繩。可才沒走幾步,馮項便覺渾身經脈痙攣起來,彷彿有什麼在他體內被引動了。
馮項自知情況不對勁,但他仍定定望著夕瑤仙子,努力遮掩異狀,艱難前行。又撐著走了幾步,他的心臟卻忽然劇痛起來。他按著心口,痛苦地嘶聲道:「──蘇長寧!你對我動了什麼手腳!」
隳星不屑地哼了一聲,冷笑道:「你怎麼不想想,你心口配戴的玉珮,是誰給的?」
馮項當即將那玉珮抓了出來,薛千韶遠遠一望,認出那東西正是魔髓玉!
也難怪馮項敢冒險踏上聖淵了,或許他確實並未修練魔功,也壓根不曉得此物為魔皇遺骨所化。
然而在道修之中,識得此物的人極少,此情此景並未引起波瀾。
馮項自然知道,此物是莫違贈他,用以增進修為的寶物。可他還來不及回頭朝他的亞父望去,便忽然被飛劍一劍貫心,摔下了繩索。
在劇痛與茫然之中,馮項只有單手勉強掛在繩上,苦苦支撐。
他的身子被魔氣黑霧吞沒了一半,但他還是聽見,莫違站在高臺邊冷冷罵道:「馮項,虧我一直將你視如己出培養,你卻私自修練魔功,實在太令我失望了!我這就替你師尊清理門戶,此後與你恩斷義絕,再無干係!」
馮項眼睜睜看著,貫穿自己的那柄劍被召了回去,鮮血汩汩噴湧,耳邊傳來此起彼落的驚呼,但馮項仍然無法回神。他愣愣看向離他還很遠、在繩上無知無覺睡著的夕瑤,想道:今日不是他的元嬰大典,以及和夕瑤結道的日子嗎?為何會變成這樣?
為何父親一般的亞父,會對他下如此狠手?明明這玉珮是他給的,自己一直珍惜配戴著,從不敢離身。
體力不支而鬆開手的一瞬,馮項卻一點恨意都沒有。他壓根不想把視線分給以魔尊之姿回來報仇的蘇長寧,他只想先看夕瑤一眼,再看亞父一眼。
可就連這些,他也做不到了。
大典的主角馮項仙君渾身浴血,於眾目睽睽之下,墜入聖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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隳星冷眼看著他被魔氣吞沒,才施施然抬起頭,道:「師尊,該你了。」
話音未散,魔氣便在他身前凝成無數長劍,挾疾風驟雨之勢,招招狠辣地疾攻而去。莫違手中雖有劍,但他終究是個術士,難以招架如此強勁的近身攻勢,只得一邊調度靈力防守、一邊被劍招勁道逼著後退。
就在莫違一時失手,致使袍袖被貫穿之時,他才發覺自己已撞上壁面,退無可退。
下一刻,十餘柄魔氣凝實成的劍,如同嗅到腥味的惡狼,再次一擁而上,一舉貫穿莫違手腕、脛骨、側腹等非要害部位,將他徹底釘成俎上魚肉。
莫違再也握不住劍,手中劍「匡啷」一聲墜地。
隳星低笑了聲,凌空走向高臺,一面道:「長達數年的斷筋碎骨之痛,本座是無法一一奉還了,只得草草效仿,著實有些遺憾……」
他的語氣近乎低柔,卻使人不寒而慄。就在眾人以為魔尊就要了結莫違性命時,燃著金火的無數箭矢自地面暴起,交織成流星雨般的網絡,鋪天蓋地射向魔尊。
箭矢攻勢密不透風,薛千韶看得心驚膽顫,隳星卻只是頭也不回地略一拂袖,陰雲般的魔氣便如一尾靈活遊龍,將箭矢攔下了大半,另外一半則被反震回去,再次引起賓客騷動。
隳星道:「本座今日心情不錯,沒興趣大開殺戒,少做這些無謂的事來惹怒本座。」
話才說完,一名九霄門年輕弟子猛然跪倒在地,吐了滿地的血,周圍幾人慌亂地喊著「師兄」圍了上去。薛千韶認出,他是楚銘遠較年長的親傳弟子,此刻他手中還牢牢抓著長弓,顯然是方才發動奇襲的修士之一。
圍著那名弟子的其中一人猛然抬頭,正是劉慕昭,他眼眶通紅,貿然大喊道:「魔尊閣下,請收手吧!你為尋仇而來,但馮長老已被莫違長老大義滅親,閣下截至當前,也還未親手殺傷人命,可見尚有良心未泯,又何故非要將人逼至死地?無端受累之人又何辜?!」
隳星勉強施捨給他一眼,道:「是你等不肯好生當個看客,非要逼本座還手。再說,宗門本該保護你等弟子,你可想過,為何在這等緊要關頭,那些長老卻各個像鵪鶉一般,任本座為所欲為?──自然是因為他們懼怕本座,唯恐敗給本座後顏面盡失,才讓你們這些小弟子來送死。」他嗤笑了聲,又輕蔑地道:「堂堂第一仙門,連保護門下弟子都做不到,你們又有什麼理由誓死維護?」
此話一出,九霄門眾長老的臉色十分難看,卻也無人吭聲,彷彿側面證實了他的話。
隳星不再多言,只是俐落地躍過了高臺護欄,信步走至狼狽的莫違身前,卻突然感到索然無味,便停下腳步,讓猶沾附著馮項鮮血的劍,自地面飛起,懸於莫違手邊,道:「本座不怕欺師滅祖的罪名,更何況你根本不配為人師。但本座懶得動手了,你若以此劍自廢丹田,本座留你全屍,否則……本座會在你眼前,親手毀了你最想救的人。」
莫違原本一直垂首調息,彷彿全然不在乎正發生的一切,此刻卻猛然抬起頭來,狹長銳利的雙目瞇起,陰沉地盯著隳星,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真偽。
隳星冷笑了聲,接著道:「喔,是本座忘了,你若死在這裡,那人也就與死人無異了,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去。」
莫違忽然瞪眼,厲聲道:「孽徒,你以為說幾句模稜兩可的話,就能騙過我?」
隳星道:「是不是真的,師尊很快就能知道了,就先到黃泉路上等他罷。」
說罷,他向前走了半步。與此同時,一股勁風將莫違的袖口吹開,使他掌中之物窮途匕見──那竟是一團洶湧的紫色電光。莫違無視於手骨傷勢,強行將電光往天井外拋擲出去。
兔起鵠落間,殿外天雷被那電光引動,聲勢浩大劈了下來,砸在兩人之間,殿內的空間禁制,也被這真正的天地之力一舉擊破,對隳星造成反噬。
遭逢反噬,隳星體內屬於魔龍的嗜戰本性,反而被勾起了,他幾乎偏執地想直接越過天雷,親手將仇人碎屍萬段。可他卻又記得,他答應過薛千韶會全身而退,這才勉強挽回一點理智,僵立原地。
在天雷帶來的隆隆巨響中,幾聲極為突兀的鈴聲響起,那聲音清脆得彷彿能貫穿軀殼,探入神魂之中。
薛千韶也透過某種隱微的聯繫,同步感覺到了神魂的顫慄,心情空前凝重起來──那個鈴聲顯然並不簡單。
雷聲止息之時,楚銘遠已踏劍浮空而起,揚聲道:「魔尊閣下即便叛出師門,魂燈中留下的神識,卻並未消亡,在本掌門將閣下除名前,閣下只要身在九霄門內,就仍受本掌門管束。即便閣下不服,神魂也難以違抗,若閣下執意掙脫,也只會和本掌門兩敗俱傷,誰也討不到好。」
楚銘遠一手托起燃著黑紫色怪火的魂燈,另一手持著三清鈴模樣的法器,又道:「閣下破壞大典,危及賓客,又意圖弒師,本掌門不能不究責。但閣下所言之事,我也同樣會查明,以肅清門內風氣。還請閣下就此收手,留在九霄門作客,待一旬之後,本掌門必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閣下可願配合?」
隳星聞言猛然回頭,神色怏怏地望向楚銘遠。
在他身後,莫違已經因方才引雷的秘術,耗盡氣力昏死過去。魔氣之劍消散之後,莫違便靠著牆軟倒下來,暫且沒了聲息,牆上因此留下多處腥紅印跡。
隳星冷冷道:「作客?楚掌門以為,那一縷神識,能對本座造成多少影響?本座肯留,你們敢收嗎?」
楚銘遠肅容道:「本掌門敢說出這話,自然有地方安置閣下。再說如今大殿禁制已破,即便我沒能耐留住閣下,閣下在三位化神真君手底下,怕也討不到好。」
隳星道:「這可不好說。聖淵中自有本座的千軍萬馬,只是方才本座並未召動,楚掌門如此相逼,本座可就難以保證,這作客的風度能維持到何時了。」
楚銘遠巍然不動,轉而道:「若本掌門的好言相勸,閣下不愛聽,那本掌門就代轉一位友人的話。他早已告知了閣下的真實身份,也說閣下很可能在大典上動手,本掌門才提前請出魂燈,以備不時之需。」楚銘遠頓了頓,又道:「當年閣下雖是受馮項設計,才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場,然而當日你殺傷的凡人、同門人數近百,閣下可有想過,他們又要向誰追討公道?」
薛千韶驚詫地望向楚銘遠,心頭攀上一層寒意。
隳星神色莫測,一語不發。
楚銘遠續道:「他也是好意,不願閣下一再犯下殺孽,希望閣下回頭是岸。閣下若願意配合,本掌門再次保證,定會查清當年之事,不使一人含冤。若閣下明白那位友人的苦心,就該是時候懸崖勒馬了。」
殿中死寂一片,所有人皆屏氣凝神,等待魔尊的回應。半晌,隳星笑了一聲,一手扶住高臺護欄,緩緩掃視殿中賓客,視線在薛千韶身上不著痕跡地一停。
薛千韶迎上他的目光,心臟驟縮,瞠目欲言,可阻擋在他們之間的東西太多了,壓得他連張口都做不到。
一段凝重的靜默後,隳星終於道:「既然如此,本座就暫且留下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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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感謝閱讀!校稿時總覺得能想出這種劇情ㄉ我,真是喪心病狂。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sZuoIdSOk
加更的目的是為了督促我自己校稿,比賽要來不及喇!!!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I9uFZEeY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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