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重淵和汕源回到三水小築時已過正午,潠澤似乎是剛醒,懶洋洋地躺在房前的石椅上曬太陽。在他身邊難得沒有酒,只有一壺剛沏好的茶,還有一個曾經裝著小米粥的空碗。璞玉站在他身邊,顯然是正在跟他對話,見到剛回來的重淵及汕源便點頭示意,接著拾起桌上的空碗朝著廚房走去。
潠澤整個人精神還算不錯,見到兩個徒弟看起來很開心,還朝他們揮手打招呼,看樣子璞玉有跟他提到他兩個徒兒下山給他買材料燉雞湯補身子了。
既然師父醒了,兩人自然是先到師父面前問候一下。
「師父氣色看起來比昨天好多了!」汕源對潠澤今日的狀況感到滿意。
或許是一覺睡到中午的緣故,潠澤臉上一掃昨日的疲憊,看起來已經和往常差不多。
「汕源聽說你染上風寒,一大早就說要燉雞湯!」重淵說罷提了提手中大包小包的材料,「看!怕你不夠吃似的!」
「好啊!真是沒有白養你們。」聽兩個徒弟這樣講,潠澤心裡還怪感動一把。
「那我們就不打擾您休息,先去準備燉雞湯!」汕源和重淵使了個眼色,轉身把材料拎往廚房。
重淵看著汕源往廚房走,路上遇見往回走的璞玉,兩人講了幾句話之後璞玉便走到八角涼亭中刻他的木雕。
「師父的身體真的沒大礙了嗎?」重淵想到前一晚璞玉到潠澤屋裡的事,想問卻又不知怎麼開口。
「真的沒什麼,有璞玉在那邊盯著,怎麼會有事?不用太大驚小怪。」潠澤絲毫沒察覺重淵的疑惑,只覺得難得連重淵都這麼關心他,「你看看,連酒都不讓我碰……」
潠澤無奈看著桌上的的茶壺,一抬頭目光正巧與涼亭內的璞玉對上,於是撇著嘴將杯中的茶一口飲盡。
重淵來回看了潠澤和璞玉幾回,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反正不管怎麼問潠澤一定也會說只是風寒。既然問不出什麼,索性讓潠澤一人享受清靜時光,也轉身去廚房幫汕源的忙。
平時廚房是汕源的天下,重淵在這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但今天他卻反常的自願幫忙,煽火添柴一路忙到晚飯時間。汕源雖然納悶師兄什麼時候對廚房的活兒也這麼有興趣,不過有人幫手也的確是好事,特別是燉湯需要人顧著火爐,有重淵自告奮勇當然好。
晚飯的時候一鍋香噴噴的雞湯上桌,潠澤聞到肚子就餓的直打鼓,這兩天因為不舒服吃的極少,這下子食慾大開準備大吃特吃。光是雞湯潠澤就喝了好幾碗,邊喝還邊稱讚汕源的廚藝,說是以後誰嫁給他誰幸福。汕源臉皮薄,被師父這樣誇頓時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只說若是師父喜歡他以後多燉些湯給他喝。
對汕源來說,潠澤就像父親一樣,以後他若真娶了老婆,一定要找個會孝敬潠澤的,不然他寧可不娶也要好好照顧師父一輩子。
「傻孩子,你真想在這山上住到老啊?能夠見到你們娶妻生子,師父就滿足了!」潠澤說著又添了一碗湯。
「師父我幫您!」汕源見師父愛喝湯,伸手接過碗替他又盛了一大碗,裡面還有滿滿的雞肉,「若不是師父將我帶回,我根本不可能會有今日,師父的恩情如此重大,有誰能比您重要?」
在汕源心中潠澤永遠是第一,他對潠澤的尊敬只要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
「我也不娶妻,我要陪在師父和璞玉身邊一輩子!」重淵扒了口飯說道。
潠澤從汕源手中接過湯碗,目光瞄了重淵一眼,心想:你這小子是真想陪在師父身邊還是璞玉身邊啊?
有如汕源對潠澤的尊敬有目共睹,重淵對璞玉的好感也是再明顯不過。
另一邊璞玉仍舊默不吭聲,一口一口的喝著湯,彷彿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重淵看了璞玉一眼,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趕緊將目光移開,低頭默默吃飯。
璞玉一貫冷漠的面頰在喝了溫熱的雞湯後稍微有了血色,嘴唇上沾了些雞湯的油光,在油燈的照射下看來水潤有光澤。哪怕只有那麼一瞬間,璞玉喝湯的模樣卻像是烙印在重淵眼中一樣,就算他轉移目光也依然深刻。
又扒了兩口飯,重淵藉著吞嚥的動作想轉移自己的思緒,誰料一不小心抬頭又望了璞玉一眼,連忙低頭再多扒一口飯。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d8s7hjwX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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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他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就連看著他長大的潠澤也不例外,見狀也只能輕輕嘆氣。
這個孩子娶不娶妻無所謂,只要不長歪別惹事就謝天謝地。
不知是否雞湯起了作用,潠澤隔日很快就回復從前那般精神氣爽,彷彿一切就如他和璞玉所說只是風寒而已。不只如此,他還可以站上木樁與重淵過招,而且下手毫不留情,令重淵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現下潠澤精神好了,卻換重淵精神不濟,倒不是輪到他感染風寒,而是他夜晚總是睡不好,一到半夜就要爬起來偷看潠澤屋外,卻始終沒再見過璞玉去找他的身影。幾天下來,身體再好的人也會吃不消。
見重淵心不在焉,潠澤選擇毫不留情將他打入水池。
「這下清醒了嗎?」潠澤站在木樁上俯望泡在水中渾身濕透的重淵。
他以為重淵會因為落水而不甘心,誰知見到的反應卻出乎他意料。
「醒了。」重淵簡單回答,人卻還泡在水裡。
這不對,平時重淵總是精力旺盛,什麼時候會有這麼無力的模樣?
潠澤先是一愣,想著這幾天重淵是否又跟璞玉吵架了?沒有。
那是不是璞玉給汕源做了什麼卻沒有給重淵?不可能。
又或著重淵替璞玉準備東西結果璞玉不領情?沒發生過。
想了許久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見到重淵自己默默爬上岸他才回過神,來到他旁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這也沒發燒啊!
「我沒事師父,就是晚上沒睡好,犯睏了。」重淵似乎意識到潠澤在擔心他的狀況。
「怎麼沒睡好?又在想什麼?」潠澤難得多問幾句。
平常潠澤其實也懶得管重淵在煩惱什麼,反正八九不離璞玉,但或許前些日子他身體不適時重淵也有份照顧他,因此也覺得內心過意不去要盡些師父關心徒弟的職責。
「也沒什麼,可能蚊子太吵吧!」重淵當然不可能說自己是因為半夜偷看璞玉有沒有去找他,所以才導致睡眠不足。
「淼山山頂哪來的蚊子?」潠澤挑眉。
「我也不知道,就蟲子,黑矇矇的我也不清楚是什麼蟲。」重淵胡亂說著。
他自知說謊瞎扯的能力很差,潠澤不是笨蛋,再這樣追問下去肯定會被問出什麼,於是趕緊想辦法遁逃:「師父,我真沒事,全身溼答答的風這麼一吹有點涼,我先去換身衣服。」
這理由合理,潠澤果然也想到重淵方才確實是落了水,加上他這精神不濟的模樣,還真怕他也來病一場。
「快去換衣服,看著也差不多該到吃飯時間,你換好衣服就去幫汕源的忙吧!」潠澤沒有再追問。
「好!」重淵一個溜煙人就不見蹤影,沒有半點方才精神恍惚的模樣。
看著徒弟逃命似的往回跑,潠澤總覺得這孩子的腦袋瓜一定又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但重淵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會亂想就代表還在正常運作,既然如此那應該是沒有什麼大礙。
想想自撿回重淵一晃眼已過了十幾個年頭,不得不承認這些日子雖然不是一帆風順,但總歸是段不錯的回憶。看著重淵從個不會說話的傻小子平安長大到如今的模樣,縱然還是帶著一股傻氣但也還算是有些擔當,老實說還是頗有成就感。
當初踏上淼山時潠澤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人算不如天算,他以為自己會默默地獨自過完下半生,誰知竟然收了徒兒而且一個不止還收了兩個,所幸都還算安份乖巧,免得他操太多心。
比起徒兒他更沒想到的是,曾經在心底發誓不要再與妖物扯上關係的自己,現在身邊竟然就有隻妖,只不過比起他遇過的妖物,璞玉反倒更像個人類。
望著重淵離去的方向,潠澤忍不住輕嘆口氣。
他為了逃避而獨自離家上了淼山,他可以裝作對於那些過往都無所謂,卻無法真正將那些發生過的事徹底忘卻。
低頭看著手中的長劍,潠澤的思緒停滯了一會兒。
『為了緬懷一個……故友。』
這是當初汕源問他劍的名字時他曾說過的話。
那個故友恐怕也已經不在了。
就在他決定拋下一切離開那裡的時候。
如今這樣安逸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他還能這樣走多遠?而那些他刻意不說出來的事又還能隱瞞多久?
天色不早,潠澤決定不再去多想,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他很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那怕明天就會結束,他也想好好走下去,只願不再有任何遺憾。
當潠澤來到八角涼亭時,其他三人都已坐好,就等著他來之後開動。起初重淵還沒注意到他,正用手偷拿起一塊肉乾想往嘴裡塞,誰知被璞玉瞪了一眼,這才默默把肉乾放下。本來想把肉乾放回盤中,但想到自己手都碰過了還放回去不太妥,最後仍是往嘴裡塞。這一塞就被潠澤看個正著,兩人四目相交一會兒,他才一臉尷尬地坐下,連咬都不敢咬。
見到重淵這副模樣潠澤方才陰鬱的心情被一掃而空,哭笑不得的搖著頭,沒有多說些什麼。不然還能怎樣?要他巴重淵一掌讓他把肉乾吐出來嗎?吐出來之後還有誰敢吃?想一想還是別浪費食物。
這一頓晚飯吃的很和諧,或許因為疲憊的關係,重淵少見沒和潠澤搶菜,這反倒讓潠澤有些不習慣。
「近日這附近的妖物似乎減少許多,要接些委託的話可能要去比較遠的地方。」飯吃到一半時潠澤突然提起。
這幾日他身體較好,有一起下山做採買,順便跟迎水鎮鎮長小聊一下附近的情況。或許是知道迎水鎮有潠澤和重淵這樣專門接除妖委託的人在,稍微識趣的妖物也不太會靠近,以致近來需要除妖的委託大量減少。三水小築的開銷不大,其實靠賣璞玉的木雕也還是能過活,但這樣就少了很多機會讓重淵和汕源吸收經驗。
若是想再接與除妖有關的任務,必須前往其他城鎮,所需的時間相對也會比較長,然而這樣不只能有與不同妖物作戰的經驗,也有了更多能見世面的機會。潠澤想了很久,覺得這不是壞事,於是打算先往北邊去看看,只不過他算過時間,來回的路程加上探索城鎮周遭還有打聽消息,一趟來回至少要花上七天。
他才提出這件事,汕源馬上開口說要跟潠澤一起去,見他這麼積極潠澤倒是有些意外。既然汕源說要去,潠澤本想再問問重淵,但想到他最近有些疲勞似乎不宜再勞累,便決定讓他和璞玉留在三水小築。
聽到潠澤的決定重淵原本不願意,他也想和潠澤一起去除妖,但想想自己這樣的狀態,好像也的確不太適合,只怕會拖累其他人。汕源也安慰他說這趟就像是探路一樣,說不準還沒有除妖的委託可以接,不如好好在家休息,下一次就換他出馬。
汕源的話語總有種安撫人的力量,重淵聽完之後也覺得可以接受,於是不再執著。換個方向想,潠澤和汕源出遠門,這也就表示他能和璞玉獨處幾日,想到此精神一下就來了,然而他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能裝出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委婉妥協。
一向好動的重淵只要抓到機會就會想往外跑,沒有一次如此輕易妥協,就連璞玉都覺得哪裡不對竟。他蹙起眉伸手探了重淵的額頭,懷疑他是不是病了,卻也沒探出什麼,只換來重淵的無奈的一眼。
畢竟同樣的動作潠澤不久前才做了一次。
璞玉默默收回手,想了片刻,方才重淵那一眼看似單純無奈,但他總覺得有那裡不尋常,不禁納悶這孩子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換作從前重淵有什麼怪點子他總能猜到一二,畢竟小孩子沒什麼心眼,想什麼也不會隱藏,但長大之後璞玉越發摸不著他的心思。
於是出遠門的事情就這麼決定下來,潠澤隔日便會帶著汕源出門往北的城鎮去探索,預計七日之後回來,而這段時間三水小築就交給重淵和璞玉管理。
小築內不缺食物,重淵的廚藝雖然沒有汕源這麼精湛,但若只是弄點能吃的倒還沒問題。再說璞玉其實可以不吃實質食物所以若是太難吃他也能選擇不吃,只不過這樣可能會傷到重淵的自尊心,那就另當別論。
七天而已應該是不會發生什麼大事,隔日潠澤和汕源便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離開三水小築,然而當時的他們萬萬沒想到,他們還是低估了某個人闖禍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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