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妖西界 - 淵玉緣 - 第二十二章‧屠村

　　隔日重淵仍是跟著千世，他表示就再跟最後這一天，之後就不再麻煩他們。對於把千世的盤纏都用光這件事，其實他也感到很過意不去，所幸千世並不在意，錢財乃身外之物，雖說看起來像個少爺公子哥，但在外闖蕩這麼久也沒少過風餐露宿，日子久了便也習慣。

　　這一日他們沒在樹林逗留，而是打算穿過樹林到羅門稍微看看，畢竟千世還想著要把重淵送回平投鎮，這一趟較多是給他增添點經驗。

　　樹林今日特別安靜，靜到重淵感到有些不安，總覺得有什麼會發生。興許是感受略同，千世和赤月燐也比平常又更謹慎許多，對樹叢間的動靜加倍注意。

　　一路上沒有耽擱，幾個時辰後他們順利穿過樹林，來到一座不太起眼的小村落。

　　這小村和上次遇見青妍姊妹的村落差不多，同樣只有幾戶人家，但由於不是種田的關係，所占面積小了很多，往村子口一站，便能一眼把整個小村看個透。

　　這一看便把重淵看傻了，就連一旁的千世與赤月燐也不禁感到震驚。

　　微風吹過，帶來的是有些悶熱的空氣，伴隨的是濃厚鐵銹味。

　　整個村子的人都死了。

　　看起來像是遇到什麼恐怖的事物，還看的見臉的無一不是表情驚恐萬分，其餘血肉模糊的也能從倒臥的姿勢看得出死亡前曾激烈掙扎過。開膛破肚，缺手斷腳，沒有一具屍體是完好的。

　　重淵覺得胃在翻滾，他感到非常不舒服，彎腰蹲下，額側幾滴冷汗滑落。

　　他想吐，但不是因為眼前的血腥屠殺，而是因為別的。

　　他記不起來那是什麼，但好像在很久以前，他也曾聞到過這般濃烈的血腥味，伴隨著一股股熱風，席捲他，包圍他，吞噬他。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視線也開始模糊，有些影子在他腦中晃動，耳邊也模糊聽到尖銳的叫聲。

　　「重淵！」

　　千世的聲音把重淵拉回現實，他用力搖晃著重淵的肩膀，讓他脫離那些即將蜂擁而至的幻影。

　　「你沒事吧？」千世擔憂的看著他。

　　「我……沒事……」重淵在千世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可能是沒看過這麼慘的情景，有點被嚇到了……」

　　千世拍著重淵的背嘗試安撫他的情緒，隨後若有所思的再次望向那片人間煉獄。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周圍似乎飄散著一股妖氣。

　　待重淵的情緒平穩之後他們才繼續往村裡走去，重淵沒有靠近屍體，千世卻不避諱的蹲在一具屍體旁查看。

　　他看得仔細，但沒有動手。

　　「邪妖。」赤月燐低斥一聲。

　　不用靠近牠也能知道下手的是什麼東西。

　　不為食物，單純為了殺戮而殘害無辜，無論是人還是妖都無法忍受這樣的作為。

　　「血還未乾透，屠殺應該是在今早……」千世看著屍體上殘留的血跡喃喃念著。

　　下一秒千世彷彿察覺什麼快速站起，退到重淵和赤月燐身邊。

　　周圍那股飄散的妖氣越來越濃，就連重淵也察覺到異樣。原先以為這股妖氣是邪妖殘留下來的，但他們發覺並非如此，這股濃氣遲遲未散反而越來越重是有原因的。

　　他們被包圍了。　　

　　屋頂上，水井旁，草叢間，無處不是邪妖的身影，放眼望去大概有十來隻。

　　再來會是場硬戰，千世沒有說話，偏頭看了赤月燐與重淵一眼。重淵拔出劍，堅定地回望他，彷彿說著：沒問題，我可以。

　　邪妖沒有等待，下一刻便蜂擁而上，千世拔劍劃出一道劍光，將正面的邪妖一舉擊退。

　　兩側的邪妖群也沒閒著，一同撲向尚在原地的重淵和赤月燐，就在重淵思考要先從哪邊開始阻擋時，赤月燐比他更快速的站穩腳步。一道紅光自他腳下擴散，就像一團沒有溫度的火焰快速燃燒，重淵沒有感覺，但觸碰到的邪妖們發出一片哀嚎之後馬上退散。

　　火焰散去，重淵赫然發現身旁的赤月燐竟然一瞬間變大好幾倍，原本的小巧狐狸瞬間變的和馬匹一樣大。

　　他怔愣了一下。

　　放大後的赤月燐垂首瞄了他一眼，原本圓滾滾的大眼珠拉成了細長狐狸眼，那張小臉也瞬間拉長。原先可愛的模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氣勢凜然的身影，身上的妖氣暴增，毫無保留衝著周遭的邪妖而去令牠們頓時不敢靠近。

　　赤月燐沒有開口，尾巴一甩便朝著邪妖最多的地方飛撲而去，一口氣壓制住五、六隻邪妖。

　　那就是赤月燐的真身嗎？簡直太帥了！

　　一時之間重淵腦袋飄過這樣一句話。

　　接著他看到面前一隻邪妖正盯著他，那個表情顯然並不認同他的看法。

　　他也不想知道這隻邪妖有什麼看法，急忙提劍應戰。

　　邪妖來勢洶洶，千世一人扛了四隻，要不是與妖物對戰的經驗充足，面對凶狠的邪妖他肯定也撐不了多久。變身後的赤月燐妖氣十足，但邪妖數量多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清理掉，更何況牠可是選了最多邪妖的區域去掃，全場過半的邪妖都死纏在牠身邊。

　　由於大部分的邪妖被千世和赤月燐引開，重淵身邊只剩下兩隻，他作戰經驗略為不足，但在前幾日的磨練下，對上兩隻邪妖還勉強能撐住。他反射性的閃躲攻擊，對著邪妖的弱處快狠準的出手，身上掛了彩但不至於影響作戰。

　　兩人一妖奮力戰鬥著，總覺得這批邪妖會出現在這裡定有蹊蹺，但在把牠們解決掉之前也沒辦法做更多調查。就在撲殺了大約三分之一的邪妖後，周遭的妖氣似乎又有了變動。不只千世和赤月燐察覺到，就連那些邪妖似乎也被驚動，這股新加入的妖氣不屬於在場任何一隻妖物。

　　然而重淵卻有種淡淡的熟悉感。

　　一隻邪妖趁著重淵分神之際朝他撲去，待重淵察覺到的時候已為時太晚，急忙抬起手臂阻擋。眼看那隻邪妖的利齒就要咬上重淵的手臂時，不知何處來的一抹劍光劃過邪妖的後頸，邪妖隨即倒地。

　　就在那一瞬間，重淵發現他面前多了一個暗紅色的身影。

　　那是一名留著長髮帶著銀製面具的男子，面具蓋住上半張臉，暴露在外的皮膚十分蒼白，他微微側頭用眼角瞄了重淵一眼，下顎勾勒出漂亮的弧度。他手中握著一把長劍，上頭沾染了方才斬殺邪妖的血液，順著刀鋒向下滑。

　　那把劍不似尋常的長劍，劍刃宛如剔透的紅寶石，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光芒，好似渴望著更多的鮮血。

　　重淵下意識退了一步。

　　男子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微微上揚，緩緩轉過身面對重淵。

　　此時目睹同伴被斬殺的另外一隻邪妖二話不說從後方撲向那名男子，然而就在牠靠近的那一刻，對方以飛快的速度將劍朝後方揮去，那隻邪妖瞬間頭身分離重重摔落在地，恐怕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斬殺邪妖的整個過程，男子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重淵身上，包含揮劍的時候，頭也沒有轉動半分。

　　明明被男子所救，但重淵卻只感到寒冷與恐懼，被面具遮住的半張臉上，他只見到上揚的嘴角，見不到其他的表情。

　　直覺告訴他，這人出現是有原因的。

　　他又向後退了幾步。

　　下一刻男子手中的長劍直指重淵，劍尖距離他的臉只有咫尺，他卻連退後的勇氣彷彿也被抽離。他想舉劍將指著自己的利刃揮開，但面具下那雙冷冽的目光讓他全身的血液凍結似的，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

　　他腦中一片空白，握劍的手微微顫抖著。

　　「讓我看看，你學會保護自己了嗎？」男子一字一句唸著。

　　沒有感情的聲音令重淵渾身起了寒顫，而在這一個哆嗦之間，他右手奮力握緊，將男子的劍刃從眼前揮開。

　　男子低哼了一聲，一個箭步來到重淵面前，朝他胸口就是一劍。重淵反射性側身閃過，隨後將劍打橫於胸前，避免受到對方的追擊。

　　對於重淵快速的反應男子顯得訝異卻很滿意，即刻再次出招，不給重淵任何喘息的餘地。

　　說的像是測試，實際上招招對準要害，擺明就是要取重淵的性命。

　　重淵的實戰對象都是妖物，此時面對眼前的男子頓時不知該如何出手，雖說在小築時不少與潠澤和璞玉交手，但那都只是練習，無論哪個都不會真的對他下狠手。

　　雙方過了幾招，光是防守就讓重淵精疲力盡，而這卻不能阻擋對方的攻勢，就連舒緩都做不到。不一會兒重淵身上就多了不少傷口，所幸傷口雖多卻不深，顯然是對方收斂了攻勢。

　　「你是誰？」重淵在這名男子身上感覺到一絲熟悉感，卻不知自己在哪裡見過他。

　　他快速搜索著記憶，卻遍尋不到這男子的身影，他越是想不起就越是焦慮，周圍的景象開始模糊，腦中嗡嗡作響，拉扯著他的意識像是要把他拽去哪裡。

　　男子的微笑變得有些猙獰，他朝重淵伸出沒握劍的那隻手，想擒住他。

　　此時一道劍光從側邊砍下，男子驚覺的反手擋下，對方手腕不疾不徐的劃了個弧度，劍刃直取咽喉。

　　若要抓人那把劍就會刺穿他的喉嚨，男子啐了一聲，只好先回身閃避。

　　介入男子與重淵之間的便是在不遠處與邪妖戰鬥的千世，此時與他交戰的四隻邪妖皆已喪命。

　　「你是什麼人？為何要帶來邪妖？」千世的語氣冰冷，將重淵護在身後。

　　「我與這些邪妖無關，單純路過。」男子收起了那抹微笑，回到最初那冰冷的模樣。

　　千世不笨也不瞎，他知道眼前這人對重淵有意，他能輕而易舉的殺掉重淵卻沒下手，他方才出手想把重淵帶走卻被自己阻礙。他不知道這名男子的意圖，但他全身毫不隱藏的妖氣讓他十分在意。

　　恐怕自己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赤月燐同樣也察覺到這邊的動靜，無奈被邪妖們絆住無法即刻去幫忙。邪妖們似乎不願靠近那陌生男子，便一股腦地全往赤月燐身上撲，這讓赤月燐更加惱怒，卻又不得不先將牠們消滅。

　　「唔……」重淵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重淵？」千世注意到重淵的狀態似乎不對勁，內心焦慮卻無法去顧他。

　　就在千世分心的時候，男子再次出招，逼得千世不得不把注意拉回對戰中。

　　男子身上散發著濃烈的妖氣，這般的妖氣能夠侵蝕意志，讓人產生幻覺。像千世一樣經過訓練的馭妖師有靈力可以抵制妖氣侵蝕，然而重淵只是個普通人，他對妖氣的抗性顯然不足。被妖氣侵蝕的人，輕則失去意識，再者陷入瘋狂，重者直接喪命。

　　重淵看起來雖然意識有些模糊但尚未昏迷，妖氣入侵的程度不算太重，但若不早點驅散妖氣，很難說會變成什麼樣。

　　千世一邊注意重淵的狀態一邊要和男子對抗，顯得有些分身乏術，加上男子的力量本就在他之上，更是讓他處於下風。

　　眼看重淵的狀況越來越差，千世顧不上太多，一鼓作氣將劍插入地面，瞬間一道淡藍色的光芒以劍為中心擴散開了。

　　男子的劍刃劃過那道光芒，竟然像是碰上一堵牆一般，無法穿透。

　　「結界？」男子顯得有些驚訝。

　　一般馭妖師分為攻擊和防禦，有如字面看來，攻擊就是化靈力為傷害輸出，防禦就是將靈力轉化為護盾結界。千世很明顯是個攻擊系的馭妖師，正常來說攻擊系的馭妖師所創造出來的結界相對比較弱，然而面前的這道結界卻十分堅韌。

　　「全能的馭妖師嗎？有意思。」男子的驚訝沒有維持太久，「而且還這麼年輕，不能留。」

　　有了結界暫時的庇護，千世快速退到重淵身邊，將手掌貼上他的眉心位置。連續的戰鬥加上方才的結界，千世知道自己的靈力耗損不少，但重淵的狀況看似不妙，現下也顧不得還要與那男人對抗，馬上將自身的靈力傳至他體內，試圖在男子破壞結界前壓制那股妖氣。

　　結界很快就破了，但重淵體內的妖氣卻壓不住。

　　男子一眨眼就來到千世與重淵的面前，手中的劍不留情的揮下。

　　千世劍不在手，也來不及結印下個基礎結界，只能看著那把鮮紅的劍高高舉起快速落下。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青芒穿過兩人之間，只聽聞『琤』的一聲，竟有道結界再次擋下男子的攻擊。

　　那是一道淡綠色的結界，在男子的攻擊下非但沒有碎裂，就連一絲瑕疵也沒留下。

　　男子睜大雙眼，不可置信。

　　一抹縹色身影快速來到千世和重淵身邊，伸出如白脂般的手指輕輕點在千世的手背。千世可以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靈氣穿過他的手，傳入重淵的眉心處，而重淵體內的那股妖氣瞬間被沖散許多。

　　來者沒打算多做停留，轉身便要和那名男子對抗。

　　「璞……玉……」重淵的神智依舊模糊，但他似乎感覺到那股竄入體內的熟悉靈氣。

　　「看好他。」璞玉對千世說道，接著頭也不回的朝那名男子走去。

　　見到璞玉的男子顯得有些激動，他張口想說什麼，卻發現他什麼都說不出口，索性閉上嘴，有什麼就讓手中的劍來說。

　　『琤！』又是一聲清脆的撞擊聲響。

　　璞玉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碧綠色的長劍，和男子鮮紅的長劍形成強烈對比。璞玉的劍中帶有靈氣，男子的則是充滿妖氣，兩人交手數回合竟然分不出上下。

　　千世沒空去思考璞玉的來歷，他可以感覺到重淵體內的妖氣又在慢慢凝聚，甚至開始壓過他與璞玉的靈力。重淵像是極力壓抑著什麼，全身劇烈的顫抖著，有些什麼似乎在他的皮膚上若隱若現。

　　千世快要壓制不住了，既然他的靈力不夠，那就乾脆以暴制暴，用更多的妖力來壓。

　　「赤月燐！」千世大聲吶喊著。

　　遠處的赤月燐聽聞，甩出一把妖火將周圍殘存的邪妖一股氣燒成灰，接著飛速來到千世身邊。

　　「我壓不住他體內的妖氣……」千世望著赤月燐，「你來，我去幫忙。」

　　「你確定？」赤月燐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牠轉頭看了戰鬥中的璞玉和男人一眼，再回望千世。

　　千世認真地點頭，赤月燐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伸出前爪壓在重淵胸口，將妖氣緩緩注入重淵體內。

　　牠沒像千世和璞玉那樣從眉心傳送妖氣，以牠現在的體積來說，爪子太大，恐怕會把重淵悶到窒息，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從別處來。

　　鎖妖之森的狐妖雖然渾身妖氣，但牠們著獨特的妖氣與一般妖物不太相同，因此不會輕易和現在重淵體內的那股妖氣混為一體。

　　「重淵！聽的到嗎？振作點！」千世喊著。

　　重淵的身體用力一顫，差點就要撞上千世，見狀赤月燐加重力道，硬是把他壓回地上。

　　牠將壓制這兩個字發揮的淋漓盡致，不只妖氣上的，還有實質上的。

　　「唔……好難受……」或許是赤月燐的壓制有了作用，重淵似乎找回了一點意識。

　　就不知道是哪一種壓制起了較大的作用。

　　「重淵看那邊，你好好看著！」千世扳過重淵的臉，讓他面向戰鬥中的兩人。

　　縹色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動著，瞬間他的頭腦清晰了許多，那是他思念已久的身影，他永遠忘不了的牽掛。

　　「看著他，不要失去意識。」

　　千世的一字一句傳入重淵耳中，他極力壓抑著腦中那些幻影和聲音，雙眼睜的老大，死盯著那抹身影。

　　見到重淵聽進去了，千世和赤月燐交換眼神後，拔出先前插在地上的長劍，再次投入戰局。

　　璞玉和那男人勢均力敵，既然爭不出個上下，那就要個什麼來破壞平衡。

　　他不介意當壓死駱駝的那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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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屠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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