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聲音於此時誘勸道:下定決心了?來罷,我們終究是得走這一遭的。
次日,待封璐酒醒後,甚霄塵提起了想回靈山閉關之事。
「閉關?」封璐按著尚在抽疼的額角,微微蹙起了眉,道:「你要為締結金丹做準備了?可似乎還早了點,不如還是繼續隨我四處看看……」
「不。」甚霄塵斬釘截鐵地答道。封璐頓了頓,正要再勸,甚霄塵卻搶先一步續道:「我心境不穩,想閉關清修一陣子。」
封璐聞言瞪了瞪眼,擔憂地問道:「心境?發生了何事?你……」問至一半時,封璐卻又自行收了聲。
他這個徒弟小時候彆扭歸彆扭,多問幾句還是能問出來。可是近來封璐也發覺,甚霄塵現在除了彆扭之外,還多了幾分固執,凡是甚霄塵打定主意不說的事,無論如何旁敲側擊,他也斷然不會鬆口,因此封璐反而不敢追問了。
甚霄塵果然抗拒道:「心境上的阻礙,終究是得要自己勘破的,我閉關參悟就好。」
封璐聽聞此言,恍然發覺自己竟與徒兒日漸疏遠了,因而有些失落,但孩子終究會長大的,他雖還是有所疑慮,卻不再多問,只道:「好罷,今日便啟程回山。」
然而回到靈山後,甚霄塵卻並未依言閉關,而是留下了一封書信,便悄悄溜了出去,首次孤身一人踏上旅途。
途中,他在一座荒蕪的山頂歇息,迎風遙望即將前往的方向,右手輕撫著被布條纏裹的「拆骨劍」。這是封璐贈與他的本命靈劍,也是他此世最重要的隨身之物。
心底的聲音催促道:走罷,只要取回被封印的屍骨,你就又是破霄魔皇了。
甚霄塵聞言略感不快,低聲對自己道:「我不要成為他,正如同我也始終不信你──那些無憑無據的妄語,我會親自將它們一一擊碎。」
那聲音不以為忤,只是哼笑道:隨你嘴硬罷,只要親眼見證過前世擁有的無上力量,你必然會動搖。
甚霄塵輕哼了聲表達不屑,卻仍起身繼續前行。
當年的他並不知曉,這一趟獨自出行,注定使他犯下難以挽回的錯誤,而此事的代價,卻得由他最珍視之人為他扛起,令他追悔莫及。
◆
甚霄塵不是會放任自己活在悔恨中的人。恰恰相反,他喜歡快意恩仇,若當真放不下,就多報復幾次。
若有法子能回到過去,他更想痛扁少不更事又專斷獨行的自己,可惜他做不到,只好折騰折騰教唆他犯錯的王八蛋了。
於是在雞都尚在貪睡的時辰,他已在吳大夫家後院架起兩口藥爐,其中一口用來煎自用的湯藥,另一口爐則放入珠串裡融出的毒藥,煮至沸騰之後,將五毒犰五花大綁,扔進去文火慢燉,一燉便是數個時辰。
封璐倒是一夜好眠,然而當他甦醒後,既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睡去的,又未能在醒後第一時間見到甚霄塵,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好在他神識強大,沒過多久就感知到甚霄塵正在屋外,便又安下心來。
封璐遂將靈力運轉了幾個周天,又伸了伸懶腰,才踱至窗邊朝下望去。這一看,他果然見到甚霄塵正在院中忙碌,便自然而然地揚起了微笑。
此時站在後門邊偷看的葛根,卻半點也笑不出來。他本是想一窺仙人喝的藥長什麼樣,但他才看了一眼,便發覺其中一鍋濃稠的黑色藥汁裡,竟有活物在死命掙扎。
在葛根看來,那隻不斷在藥汁中載浮載沉的東西,看著像是松鼠或幼兔崽,令人不由心生惻隱,於是他開口道:「這位哥哥,你鍋裡邊那東西還活著呢,當真不要緊嗎?」
甚霄塵頭也不回,蹲著身繼續切藥材,只冷酷地答道:「干你屁事。」
葛根愣了一下,想起此人昨夜拆神船的囂張模樣,不禁有些退縮,但他終究還是再度勸道:「難道你們修仙的人,就不講究醫者仁心了嗎?那東西掙扎得這麼厲害……」
甚霄塵冷哼一聲,道:「我可不是什麼醫者,也不講什麼仁心,再說這傢伙是罪有應得,你懂什麼。」一面說著,他一面將切好的藥材扔進爐裡,一陣冰霧霎時瀰漫開來,讓一段距離外的葛根也打了寒顫。
葛根搓了搓手臂,回想方才瞧見的一幕。被丟下去的藥材狀似山藥,但卻是淺淡的天青色,又如玉一般透著微光,可沒想到那藥材一進到爐子裡,立刻讓滾燙的湯藥變得冰寒無比,外溢的寒氣像是能滲進骨子裡。
甚霄塵以長杓攪拌片刻,又覺得藥性還是不夠強,便狠下了心,額外添加了斷絕情欲的凍荒草末,待草末徹底融解後,他才將整爐湯藥倒入扁壺中。
葛根再次看得目瞪口呆,他從未想過,一個拳頭般大的扁壺,居然能裝得下一斗湯藥。
就在此時,封璐悠然問道:「在煮什麼?」
甚霄塵聽見他的聲音,便眼明手快地將五毒犰那爐蓋上,隨後才回過頭,見到了只著薄薄單衣的封璐。他一頭白髮披散在肩頭,姿態有些慵懶,看上去分外脆弱可欺。
甚霄塵心中大受刺激,卻仍努力板著臉,平淡地答道:「沒什麼,就想試試五毒犰的特性,沒成想牠還挺喜歡這樣,就讓牠泡著了。」
與此同時,藥爐蓋如沸騰般振顫起來,洩出五毒犰的嗚嗚抗議聲。
甚霄塵睜眼說瞎話,道:「瞧,牠喜歡得很。」
封璐疑惑道:「是這樣嗎?」
甚霄塵便道:「自然,魔寵契約做不得假,牠簡直高興壞了。」說罷,他不顧藥爐中更加劇烈的抗議,順手往蓋上一按,轉而嚴肅地對封璐道:「師尊穿得這般單薄,不怕著了風嗎?還不快回屋裡去。」
封璐心道,修者築基後就不會生病了,更何況是自己?但他將這句自然而然地聽作關心,便莞爾一笑道:「我正要問你呢,我的外袍上哪去了?再不還來,我只能扒你身上的衣服來穿了。」
甚霄塵這才想起,自己昨夜把封璐的外袍剝下來整理過了,便道:「師尊先回房,我一會就送上去。」
封璐這才「喔」了聲,轉身回到屋內,恰好與葛根對上眼,便不經意地問了句:「早啊,你今日不必撿柴嗎?」
葛根愣了下,支支吾吾答道:「爹爹說今後不缺柴火了,就不必去了。」
他心道:其實鎮裡本就不缺賣柴禾的人,只是近來連樵夫都不肯賣他們家了,不得已之下,才會派他溜到林子裡撿拾枯枝。不過經歷了昨夜神船一事,鎮上人自然不敢再怠慢他們一家,困境便迎刃而解了。
封璐了然地點了點頭,道:「是這樣啊。」
甚霄塵見他還杵在門口,再度不悅地提醒道:「師尊還不快回房?」
封璐這才一溜煙走了。待他離開後,甚霄塵卻拿起扁壺猛灌了幾口,又用手背抹了下嘴,深吸幾口氣,才終於從後門進屋。
甚霄塵與葛根擦身而過時,葛根還能感覺到藥物殘存的寒意,不由心道:據說仙人的靈藥,凡人是沒辦法吃的,如今我才算是信了,這種藥讓我來喝,還不得凍成個大冰塊?
隨後,葛根才將目光落回藥爐上頭。蓋子雖被甚霄塵蓋上、火也熄了,但裡頭可憐的小傢伙仍在掙扎。葛根於心不忍,偷偷回頭望一眼,確認甚霄塵已走遠才上前,心道:那位哥哥也沒說,不能夠動他的東西吧……
五毒犰也感受到了葛根的靠近,更加拚命掙扎,發出淒慘的嗚嗚聲。與此同時,他卻也朝甚霄塵傳音道:「你竟對自己都這般狠!但本座就不信了,你還能喝一輩子斷絕情欲的藥?這些藥治標不治本,待你藥盡之日,便是情欲反撲之時!本座等著看那一天──!」
甚霄塵對此置若罔聞。他進屋後碰上了葛根的娘,對方愣了下,甚霄塵便朝她一頷首算作招呼,便匆匆上樓去了。葛根的娘則是不失莊重地行了一禮,這才好奇地朝上望了一眼。
吳大夫瞧見這一幕,問道:「怎麼了,霞娘?」
葛根的娘這才道:「沒什麼。這位仙長稍早向我借過針線,似乎是要給他師父補衣服,想來也是心細之人。我見他行事穩當,猜想他歲數可能並不小了,可他方才看起來,卻又像是和我們當歸一般年紀的小夥子,毛毛躁躁的。」
「沉穩?」吳大夫面色古怪地重複,卻沒有再追問。
另一頭,甚霄塵推開了半掩的房門,走到了封璐身邊,並從儲物袋中取出褶好的乾淨外袍抖開。
封璐笑著挨了過去,伸手套進寬袖當中,接著自行理了理衣領。
甚霄塵這會已因藥效鎮靜下來,便放心地垂眸望向近在咫尺的封璐,不經意般地問道:「師尊一覺醒來後,身上可有變化?」
封璐想了想,答道:「入睡後有過不少零碎夢境,醒來後卻有些記不清了,身子倒是一切都好。」
甚霄塵努力擺出毫不在乎的模樣,又問道:「師尊可有想起什麼來?」
封璐此時正低頭繫著衣結,隨口答道:「依你這般說法,難道我該想起什麼?」
甚霄塵微微挑眉,正要開口,封璐卻突然探出一掌抵在他的胸口,並道:「別動。」
甚霄塵身子一僵,配合地接納了探入的靈力,那靈力在他下丹田處轉了幾圈,像是在尋找什麼,半晌方緩緩退了出來。
甚霄塵這才抓住他的手腕,問道:「師尊在探什麼?」
封璐抬起眼,目露疑惑地喃喃道:「確實沒有金丹,更無元嬰……」他微微偏頭,又續道:「但是連『拆骨』也沒有,這就太不尋常了。我探出你的修為是築基後期,可早在你築基中期時,我就已將拆骨劍贈你了。換言之──霄塵,你是不是用上了什麼祕法隱藏修為,不讓我知曉?」
甚霄塵的心重重一跳,他以為就封璐的糊塗性子,大概還要過幾天才會發覺不對勁。但他本就不打算死瞞著,便坦然答道:「我確實瞞了一些事。只因師尊如今記憶紊亂,我怕自己說得多了,反倒造成誤導,所以有些事並未直言告知。可若師尊記起什麼想向我確認,我自然也會如實回答。師尊還有什麼想問嗎?」
聽他這般說,封璐卻猛然縮了手,面上罕見地浮現幾分窘態。
封璐依稀記得,在昨夜其中一個夢境裡,他遭受了不可逆轉的重創,因此長年纏綿病榻,不知年月地在洞府裡養病;而甚霄塵為了讓他痊癒,不斷奔走四方,師徒倆聚少離多。
即便相聚,也往往是在封璐病況變本加厲之時。長久下來,封璐早已看淡生死,不願甚霄塵為此折騰,可每回他向甚霄塵提起此事,甚霄塵卻總是拂袖而去。久而久之,師徒倆的關係越來越僵。
直到有一日,甚霄塵帶回一套解法,並說這是他所知最好的辦法了,懇求封璐不要輕言放棄,至少試一試。
隨後的夢境十分混亂,封璐只記得,自己似乎牽起了甚霄塵的手,低聲對他說了什麼,甚霄塵因此瞠大雙眸,震驚了好一會,才猛然將他按在榻上,給了他一個柔膩而熾烈的吻……
即便封璐向來不擺架子,還是覺得這話太難以啟齒了。萬一沒有這回事怎麼辦?豈不像是他對弟子生了綺念,才會有這般詭異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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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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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塵解決自己色心ㄉ辦法:喝藥暫時絕育。真的非常積極行動有沒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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