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犰又嘻嘻笑道：「哎，本座這可是好意啊，本座看著你這麼久，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了罷？本座是生怕你憋壞了，反倒被其他心魔趁隙而入，那可就不有趣了，本座會吃醋的。」
甚霄塵瞪了牠一眼，隨即惡意地哼笑了聲，道：「為難你都已自身難保了，還能替我考慮──可惜了，我仍不會對你手下留情。」說罷，甚霄塵取出盛滿毒蟲的小缽，另一手持著鑷子，笑道：「你絕食了這麼些天，這會也該餓了罷？師尊交代過了，得讓你把這些都吃完才行。」
五毒犰一瞥見那缽鮮豔的小蟲，便感到飢腸轆轆，然而他先前好歹做了上千年魔尊，再如何落魄也從未想過吃蟲，於是牠閉緊了嘴，一面掙扎、一面傳音道：「拿開！給本座拿開！本座就算活活餓死，也絕不會吃這些的！」
甚霄塵自然不聽他的，反而夾起毒蟲湊近，發自內心地暢快笑道：「球球還在長身子，怎麼能不吃東西呢，你也不想讓得來不易的肉身餓死罷？來，還不張開嘴──」
無聲的拉鋸戰在艙房中展開，艙房之外卻也同樣熱鬧。除了在船艙各處寒暄的船客外，由於碧海書院即將舉辦「鬥丹大會」，江面上也擠滿大小客船，載來了四面八方的散修，此時河港已出現在視野中，船上氛圍格外熱絡。
滔滔江水接天，稀薄晨霧漸散，這一帶地勢平緩，舉目望去便可見到阡陌縱橫，連綿無盡，據說這些均是丹門名下的靈田，其富庶可見一斑。
船頭處，一名額上生著胎記的修者見到封璐，便熱情招呼道：「封道友早啊。你昨日指點的修煉方法，我已經嘗試過了，果然大有助益，等到達鄰近書院的市鎮後，我必要請封道友喝一杯，那裡的酒樓是我兄弟開的呢，包管你喝到滿意！」
封璐對那修者輕輕頷首，道：「好說好說，也是李道友悟性高，才能一點即透。但我下船後去處還未定，屆時能否赴約就得看緣份了，先謝過道友好意。」
一旁的謝姓修者哂笑道：「老李，你也忒沒眼力見了。我們這些窮散修不得不住在市鎮裡，但我瞧著，封道友定是得了請帖的門派長老，碧海書院自會派人招待，哪裡顧得上去喝你那幾杯濁酒！」
封璐笑道：「此言差矣，我不過是個無門無派的劍修，碧海書院豈有邀請我的道理？」
二人聽罷嘖嘖稱奇，李道友道：「我還以為封道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丹修呢，劍修的脾氣不都躁得很嗎，我瞧你不像啊？既然如此，封道友又是為何而來？」
封璐道：「見笑了，我確實是劍修。至於來做什麼嘛……主要是來開個眼界，順道陪徒弟尋一位朋友，但碧海書院這一帶我也是頭一回來，並不大熟悉。」
二人聽罷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那位李道友遂熱情地道：「原是如此。鬥丹大會確實值得一看，這兒不僅有低階丹師的比試場，亦有符修、陣修、器師的比鬥可看。即便無法擠進去親眼觀看，書院弟子煉出的丹藥也是物美價廉，實在很值得掏買一番。」
封璐聽罷，疑惑地問道：「可我記得，丹門弟子若要向外兜售丹藥，都需經更高階的丹師檢驗，也都是公定的價格，李道友方才說物美價廉……難道書院弟子與丹門的正宗弟子並不相同？」
謝道友擺了擺手，答道：「那自然是不同的，碧海書院選拔弟子不挑資質，只看骨齡，凡十五以下有心向道者，皆可在書院中修習吐納之法與丹術，即便年齡超過此限，同樣能掛名旁聽，比起各門各派挑人的標準都要來得寬鬆，所以每回碧海書院招收弟子，都會令無數凡人趨之若鶩。」
封璐聽罷不置可否地應了聲，隨後遙遙望向書院與周邊市鎮，方道：「如此想來，碧海書院選址於成片的凡域當中，也是為了方便招睞凡人了？」
李道友答道：「自然了，若非丹門下重本改造，凡域中哪有這般鍾靈毓秀之地？丹門的藥平時賣得昂貴，做起善事來倒也出手闊綽，這碧海書院當真是造福萬世。」
封璐往書院上空一望，恰好見到一艘靈舫飛懸在那，似是正要降落的模樣。他莫名對靈舫有些在意，總覺得上頭有他認識的人，正想感知一番，肩膀卻被猛拍了一下，接著他聽見李道友道：
「依我看啊，封道友人生地不熟的，還是由我來帶路罷？左右我也不差這麼些時間，如此一來，也方便請封道友喝一杯──」一面說著，他一面將手臂搭上封璐肩頭，像是已經將封璐認作兄弟了。
封璐還未答話，便聽見甚霄塵喚了聲：「師尊原來在這，叫我好找。」
封璐回過身，莞爾一笑道：「船頭走到船尾，也就幾十步路，這也難找嗎？」
甚霄塵的神情卻有些冷，他將封璐從旁人的手底下拽了出來，才道：「師尊今早起身未免太著急了，怎麼衣領上還沾著球球的毛？」
一面說著，他一面伸手繞過封璐肩頭，探向後領，收手時抓出了一撮黑色的絨毛。隨後，甚霄塵才瞥向後頭的兩位散修，問道：「這兩位是？」
兩名散修感覺他的眼神有些不善，莫名地身子一僵，封璐卻並未留意，只道：「這兩位是李道友和謝道友。你一直窩在艙房裡翻看典籍，自然不認識了。」
接著封璐又轉過身，介紹道：「二位道友，這是我的愛徒甚霄塵，今後得要請二位多加照拂了。」
謝道友的嘴角抽了抽，有些僵硬地問道：「這個姓很罕見哪，幾乎未曾聽聞過同樣的……敢問這位小道友的姓氏，究竟是哪一個字？」
甚霄塵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欺人太甚的『甚』。」
話一出口，李道友也變了臉色，他似乎想要瞟向封璐，卻又不敢正大光明地打量，最終只得低下頭叨唸道：「封道友客氣了，您這徒弟，看著就不需要旁人照拂……我是說，他看著就一表人才，定是位英傑。」
謝道友忽道：「客船將要靠岸了，我該去收拾行囊了，先行一步。」
李道友愣了愣，隨後也緊張地道：「我、我吃不下早飯，正要扔進江裡餵魚呢，為免早飯餿了，我還是盡早丟一丟才好。封道友、甚道友，失陪了。」
甚霄塵冷淡地目送他們離開，心想散修都窮，哪有什麼東西可收拾，餵魚的理由更是破綻百出，不過眼看二人都識趣離開，他倒也沒有揭穿。
封璐則是愣了愣，拱手送走二人，隨後才問道：「霄塵，他們是不是認得你？怎麼他們見了你之後，反應都這般古怪？」
五毒犰左搖右晃地爬了過來，一面傳音嘀咕道：「趨吉避凶是人的本性，他們遇上出名的凶星，自然逃得飛快了。」
甚霄塵卻淡然地答道：「誰曉得呢，許是他們真有急事罷？」
封璐不大相信地點了點頭，勉強道：「興許罷……？」他突然發覺，在他還記不清的這段歲月裡，徒兒在外似乎有了名聲，卻是不太好的那一種。
──怎麼會呢，明明是這麼貼心的孩子。
甚霄塵卻於此時再次伸手，撫上了他的頸側，將他的注意力拉回來，低聲道：「師尊與那二人不過萍水相逢，怎能與他們勾肩搭背，若他們心存惡念，豈不是輕易就得手了？」
他一面說著，手指一面輕輕摩娑，彷彿是在擦拭什麼一般，讓封璐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異樣，身子微微一顫。封璐不由抬眸望進甚霄塵眼底，眼中帶著一絲不解與探究。
甚霄塵心頭一緊，這才發覺自己的舉止有些過火，猛然收了手，生硬地將視線轉向江面才又道：「碧海書院周邊同樣門庭若市，師尊一會也要多加留意才是。」
封璐卻帶著笑意回道：「這我自然知曉。再說那二人與我緣份淡薄，如你所言，就只會是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緣，下船後興許就不會再碰見了，你不必擔心他們有惡意。」
甚霄塵這才心不在焉地答了句：「師尊知道便好。」
封璐見他如此，不知怎麼地覺得他十分可愛，突然又有想抱一抱他的念頭，可船頭這裡人來人往，他隱約覺得不妥，最後只伸手輕輕捏了下甚霄塵的鼻尖，在甚霄塵反應過來前，他已轉身走回艙裡，一面道：「好了，進去用點早飯罷。」
雖然封璐不需進食，但他一路上從不放過任何品嚐食物的機會，即便是乾硬的雜糧饅頭，他也能嚼得相當愉快，所以他會說這話並不出奇。
然而甚霄塵卻呆若木雞，僵立原地。原本在他腳邊的五毒犰，則是忽然開始乾嘔，一面道：「唔，噁心，這股甜膩的氣味，活像一頭栽進薔薇香露裡頭，噁──」
甚霄塵這才回過神，抬腳踹了下五毒犰，低罵道：「去死，你敢再偷窺試試看！」
五毒犰傳音道：「誰還要偷窺你，還不是這個魔寵契約害的，本座才不想嚐到這種滋味……真的要吐了……」
甚霄塵笑了笑，隨即「善意」提醒道：「吐了還得再吃一回『早飯』，勸你還是再忍一忍。」
五毒犰聞言，便探出短短的前肢摀住了嘴，努力憋了回去。甚霄塵這才神清氣爽地轉頭，朝著艙內大步走去。
不過多時，客船便於河港靠岸了，五毒犰頭一個連滾帶爬下了船，死死巴著地面不放，大有「犰生再也不要坐船」的意思。封璐見牠如此悽慘，便讓牠自行放風，甚霄塵料想牠如今這般虛弱，又在丹門的地界內，大約也闖不出什麼禍事，便同意讓五毒犰自由行動半日。
兩人在街上並肩而行時，封璐道：「若是不出意外，吳當歸小友應當是成了碧海書院的弟子，然而人海茫茫，卻不知該從何找起了。」
甚霄塵伸手擋開險些撞上來的行人，蹙眉道：「進書院裡打聽便是了，若他真的成了書院弟子，總該有人識得他。」
封璐道：「可依方才謝、李二位道友所言，若要進入書院拜訪，只怕沒有這般容易。要是有請帖就好了。」
正這麼說著，兩人便迎面撞見一條大排長龍的隊伍，隊伍一路浩浩蕩蕩，直通一座白牆朱瓦的院落，裡頭幾乎都是不同門派的低階修者，似乎是為了進入書院借宿，才會摩肩接踵地在烈日下排隊。
甚霄塵挑了挑眉，道：「人還真多。不過倒是省了找路的功夫。」
封璐忽然福至心靈，望向隊伍前端道：「先去最前頭瞧瞧罷，或許還有別的法子。」
師徒倆於是順著長長的人龍，抵達了書院的正門，隨即聽見爭執之聲：
書院弟子高聲道：「書院中廂房緊俏，你等五人都只是籍籍無名之輩，門派中的元嬰長輩也並未領隊前來，我如何確認你等是否冒名頂替？還是請回罷。下一位──」
被攔下的五人身上都配著劍，除了領頭之人是金丹初期修為外，餘下幾人皆是築基期，聽過書院弟子這番言論後，他們都臉色不佳，自然也不願意挪位。
那金丹期的領隊師兄據理力爭，道：「聞聽碧海書院廣收四方修者，便是散修也能進入，我等得了師門首肯，特意前來觀摩鬥丹大會，早已來信告知，書院方也同意了，為何如今才說需要元嬰長輩領隊？我見方才成功寄宿的他派修者，分明也都只有築基修為而已，為何到了我們這，碧海書院卻百般刁難？」
書院弟子笑了笑，道：「此言差矣，這可不能相提並論。方才登記入住的門派，本就依附丹門，主要也是修習丹術。可你們太鯤山雖有一位化神真君、五位元嬰仙君，卻都是劍修，即便你等前來觀摩，想來也難以有所心得，還不如把廂房讓給旁人呢。」
在聽見「太鯤山」三字之時，封璐不由微微一愣，甚霄塵便敏銳地問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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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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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過渡章吧，霄塵開始懶得演了。1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mRaqjZG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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