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凶猛,閃電劃破長空,所有事物都濕透了,包括格羅德那雙該死的舊皮靴,吱啞吱啞滲着水,讓他像個滑稽的弄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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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覺到前緣的皮線快要被腳磨破了,但此刻他顧不了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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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從沒想到這一天會來臨,不,來得那麼快;他從泥濘裏飛快滾開,吐出嘴裏面的苦澀,有着鏽鐵的味道,還有血,以及一丁點兒爛泥,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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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血,還是黃毛頭的血?也許每樣都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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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才剛站穩身子,光芒在天際炸開,周遭化作晧白。雷電般的身影卻穿過雨霧,朝他侵襲而來。他好不容易旋身躲過攻擊,那柄銀白的劍卻像長了眼睛,追着他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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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以葬送者護住胸前,用劍身擋下了致命一擊。這可不是開玩笑,震得他的手一陣麻痹,黃毛頭想殺了他……她是阿絲蘭?還是別的東西?她力氣不可能變得這麼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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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使勁推開了她。女孩滾倒在泥地上,濕透的黃髮化作了一條爛泥辮子,手臂上肌肉赤紅,在雨水中散發着熱氣,吱吱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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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阿絲蘭背靠地上,一個翻身就彈了起來,壓低身子,甩開泥漿和水,醞釀着下一次進攻,雙目緊緊盯住了獵物,卻沒有注意到身旁其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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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了,格羅德暗忖,說實話,再怪的事他都遇過了,他一點也不在乎真相是多麼浮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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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打下去不是辦法,他可不想傷到阿絲蘭。黃毛頭卻沒有緩下來的意思,反而越打越狠,甚至變得不像人,在那邊嗚嗚低吼,黃眸子在驟然變黑的夜裏冒着妖異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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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阿絲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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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藉着空檔,對她咆哮:「是師傅!格羅德.迪阿斯……他奶奶的!你昨天才問我這個字怎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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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野獸不懂說話。不,那甚至不是野獸,野獸會好奇,懂得害怕,知道痛,但眼前的阿絲蘭,是純粹的……怪物,格羅德不願用這個詞,但是他想不到其他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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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孩仍顯得青澀的身體裏,埋藏着無窮殺氣,此刻併發出來,就像暴戾化身;格羅德摸着腫痛的臉,很懷疑剛才若正面吃下那一拳,牙齒就要被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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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大人,你抓緊機會,我丟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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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霧中,一個漆黑身影說。她快速把手上的麻繩打了個結,造成套索。一道赤紫色的閃電又落下來,點亮了吉牙尼.耀月的輪廓,她一襲黑袍馬褂的勁裝,開始甩着手上的繩索,在雨幕下化作了一頂旋轉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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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一點,你不會想被她咬上一口。」格羅德沉聲說:「她以前就咬下過草原摔角者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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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大人,那麼你該向你的神祈禱。」吉牙尼漆黑的雙眼彷彿和夜色融為一體,注意着阿絲蘭的動作,一邊說:「祈求我們的繩子夠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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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女神才不會管這些有的沒的……來了!該死。」格羅德暗罵一聲。阿絲蘭舉起天秤之劍就猛撲過來,他差點看不清女孩的動作,猛然回劍防守,噹的一聲,葬送者的劍身吃下一擊,發出了刺耳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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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他媽見鬼了,格羅德暗忖,學了三年的劍就有這種水平,就算失去理智,劍還是理所當然地向他防守的弱點進攻。這女孩要不是戰鬥的天才,就是和埔里吠陀的蘭斯.帕卡什那武痴一樣,是天生……好罷,還是同一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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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阻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一咬牙,用護手卡住銀劍,一下子奪了過去。幸好還沒教她劍架的用法,格羅德心想,聽到鋼劍落在水坑中,掀起了冰冷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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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來不及細想,阿絲蘭也根本沒有思考過劍的事情,拳頭便向騎士腰間轟下。啊哈,格羅德狠狠一笑,來了,幸好他知道女孩的習慣,一膝蓋便頂向黃毛頭的手肘,把她踢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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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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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絲蘭往後一個打滾,卻是一點事也沒有。不過剛站起來,繩索便套進她的肩膊。吉牙尼連忙拉緊,勒得陷入皮膚裏,阿絲蘭又失去了平衡,倒在泥濘中,卻仍在猛然掙扎,嘴裏滿是口水和聽不清意思的字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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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得那麼用力,你捨得嗎?」阿吉尼笑道,手上用勁,拉住了猛扯的阿絲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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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回敬她那一拳。」格羅德咕嚕着說,從草原女孩的手中接過繩索,猛地把阿絲蘭拉過來,一邊說:「沒有用全力,放心,她受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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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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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道雷霆轟落,阿絲蘭雙眼猛睜,像受到巨大的刺激,開始瘋叫起來。繩子上的勁力驟增,連騎士都感覺自己被扯了過去,不,真的扯過去了,靴子都在泥坑中滑行……這是什麼變態力氣?格羅德心中一驚,大喝:「抓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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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濕透的麻繩像被壓破的豬皮袋子一樣爆開。格羅德從來沒有遇過這麼見鬼的事情,從來沒有,這繩子大概連比他大一倍個頭的摔角手也崩不斷,真正的獅子也是,但阿絲蘭,一個十五歲的女孩辦到了……真他媽的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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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絲蘭飛撲過來,在閃電擦過的夜空中拖出一道黃影子,格羅德一咬牙,棄掉了劍,他可不願真的傷到黃毛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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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森森的牙齒停在了他面前,指甲陷進了手臂的肉中,格羅德一雙手抓住女孩的脖子,反將身形細小的她壓在泥地上。她的皮膚、她的皮膚好熱,炙手的熱,但格羅德來不及想了,阿絲蘭一拳打在他的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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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肩上的鋼板甲凹了進去,黃毛頭的指關冒着血,卻不知痛楚,瘋狂地咆哮,終於推倒了格羅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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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阿絲蘭!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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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的一拳,落在騎士的頭上,格羅德眼前一黑,漸漸墮入了無盡的黑暗裏。無聲閃電擦過寧靜的世界,一道又一道,光與影轉瞬即逝,卻寂靜如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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