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玉記 - 楔子

宣和二十年。

恰逢仲秋月，瀟瀟暮雨灑，一番洗清秋。紛紛細雨生寒，潸然落在秋獵後的晚宴間，幸而沒敗興。

此刻的大殿內，赭黃衫袍的宣和皇帝靠著椅背坐於高位之上，一手舉觴轉腕，一手隨著聲聲絲竹輕拍扶手。他身形挺拔，臉上皺褶卻盡顯老態。

密集的雨拍打著瓦頂，惹人心煩的霹靂啪啦卻都被樂聲蓋過，無人在意殿外的風雨淒淒，只沉浸於眼前的霓裳羽衣之中。

此次秋獵便有鄰近三個小國拜訪，一睹泱泱大嬴國風姿，分別是東魏、西涼和北燕，大嬴邊境便是被此三國及南雍包圍。

東魏、西涼和北燕的使臣均上前拜跪過後，皇帝四望，問：「為何不見南雍？」

禮部尚書起立回道：「啟稟陛下，前不久我朝與南雍交戰，其以急於修復境內建設，再無空餘人員物資出使為由，拒絕了邀請。」

皇帝不置可否地點頭，也不責怪南雍，畢竟大戰剛過，誰也不願逢場作戲地笑臉相迎。

宴會繼續，席上包括三國來使，眾人一臉陶醉，搖頭晃腦，唯獨一個坐在席上不顯眼處的少年，側頭望著殿門外，窺探這場無人問津的雨。

奏樂聲落，皇帝喜顏悅色地誇讚幾句，又賞了點東西，樂師與舞姬便魚貫而出。沒了樂曲掩蓋，綿延不絕的雨聲喧賓奪主，在殿內瀰漫。

皇帝興致忽而消沉些許，問：「今日都有何收穫？阿璟先來說說罷。」

喚璟的二皇子郢王起立，朗聲道：「回父皇，兒臣僥倖獵得麋鹿兩頭，飛鳥七隻，白兔五隻。」

皇帝聽了，秋雨下的煩悶一掃而空，樂道：「好，好！還有誰？」

陸續有其他皇子在席中起立回稟，卻都不如郢王所獵之多。

適才一直看著窗外的少年抿著唇，見諸位兄長都一一回答完，便迫不及待地欲起身回稟。可剎那之間，皇帝卻開口了：「好，朕的皇子都是可造之材，賞！」

少年眼裡本泛著期待的閃光，卻被一句高興的話澆滅，黯淡下去。剛想撐起身的手還按在案上，屈曲的手指無力地鬆開攤平。

少年失落的神色稍縱即逝，這不知道是第幾次的遺忘了，已然習慣，即便心裡無比在意，臉上也不會透露出半點惆悵。

皇帝道了句「各位隨意」，眾人離席，四處寒喧。少年亦起立，走出殿門，暫逃紛擾之地。東魏及西涼使者上前，說了幾句奉承的話，拜過了皇帝。皇帝側頭問旁邊的大內侍魏存：「北燕使者何在？」

魏存兩眼掃過大殿，卻不見北燕使者蹤影，答道：「回陛下，使者未在殿內。」

皇帝微微皺眉，又問：「郢王呢？」

「亦不見蹤影。」魏存答道。

皇帝又問：「還有誰出了殿門？」

「八皇子。」

皇帝本共有八子，只是大皇子與四、六皇子於幼時相繼夭折，如今只剩五位。五位當中，卻只有二皇子郢王文武雙全，深得皇帝青睞。其餘四位，在眾人眼中皆是碌碌無為的平庸少年，誰也不寄予厚望。

殿外迴廊中空無一人，惟八皇子趙慕恆仰頭，透過從簷上灑下如瀑布的雨水，望向暗無星月的一片漆黑，不禁嗟嘆。

眼看殿外的枝梢被雨水洗盡鉛華，打得垂頭喪氣，趙慕恆低頭，忽見一片枯死黃葉躺腳邊，賭氣般用腳尖踩踏磨蹭著它，遺下一地稀碎的褐黃。

殿內，皇帝正把手肘撐在桌上，按揉著太陽穴。

一個身穿明艷紅衣的少女走近，問：「父皇，你還好嗎？」

皇帝坐直起來，擺了擺手。

少女又道：「前陣子治好了父皇急病的那位民間女神醫，要不再召她來給父皇看看？」

「說起這個，我倒是有個打算，將她放到太醫局裏。」皇帝抿了一口酒。「可細想，又覺得不妥。」

少女目光投向從門外進殿的郢王，頷首一笑：「太醫局？」

「太醫局從未有過女醫官。」皇帝說。「打破了祖宗的規矩，只怕會帶來非議。」

少女微微抬首，溫柔體貼地微笑説：「父皇，你的龍體才是重中之重，既然這位女神醫能藥到病除，想必沒人敢議論的。」

皇帝看了少女一眼，少女又報以溫婉的微笑。

少女心道，太醫局，本可是郢王的領地啊。看來，不久後皇城將迎來一場風雨。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EQOH8WT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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