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安從紫宸殿趕至宮門,一路狂奔,氣喘得厲害也未曾歇下。趁亂離開了皇宮,往城外的方向跑,在郊外林裏穿梭。
林中,晨曦穿透枝梢葉芽,細碎金光撒了滿地,沈伯安才覺東方既白。他遠遠瞧見一座小丘圍著清一色身穿藏青衣衫的人,其中只有一抹鮮豔大紅,他逐漸放慢腳步,平復氣息。
江臨本瞧著小丘中隱藏著的那道門,聞聲回頭一瞧,見氣喘吁吁的沈伯安來了,笑問:「成了?」
沈伯安一手叉著腰,一手按著膝蓋,又緩了一刻,才說:「成了。有發現嗎?」
江臨揶揄道:「沈大人身子真的不太行。」他們正身處郢王府地道的出口,江臨帶著一批人破門而入。「完整搜過一遍了,沒發現。知道你不會死心,剛又讓人重新搜尋。」
沈伯安臉色一沉,徐昭亭果然說得沒錯,沒看見人,就不能確認她在。
她又想起趙昕瀾宮變前的話──眼見為實,只有親眼瞧見,才能完完全全地相信……禁軍把岔路封死了,我讓他只能直奔紫宸殿,也分散一下他的兵力。這招挺靈的,不是嗎──
當時他和徐昭亭在地牢裏被發現,黑衣人卻分頭從岔口攔截,總感覺那些人是在包抄,把他們引來出口這邊,方法極為相似。
左思右想,他認為江臨見多識廣,便把地牢裏的經過和盤托出:「……趙昕瀾說母親藏在的第四個分岔路口裏的密室,可我們錄過第三個的時候,聽見了母親的聲音……」
江臨不假思索:「肯定是趙昕瀾那丫頭騙了你們。我看過,那些分岔路口的確是相通的,裏面根本沒有甚麼密室。」
沈伯安瞠目,不太願意相信,卻又覺得這是情理之中。他忘了,趙昕瀾本就是奸滑狠辣之輩。「可我們當時確實聽見母親喊話,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一種機關,名喚仿音匣,相傳是一名西涼皇室匠人所造。他生前只造了兩個仿音匣,卻沒有留下任何設計圖,此後無人能仿造。仿音匣能夠存下聲音,反覆發出如出一轍的聲響。可機關終究不是人,發出來的聲音會有些模糊。」江臨說。
那這就說得通了。趙昕瀾騙他們來趙慕卿的地牢,讓他們把注意力放在趙慕卿身上。可沈若年並不在地牢裏,要讓他們相信,只能聞其聲而不見其人。聽見了聲音,他們一定會尋根究底,於是趙昕瀾掐準時機派人把他們趕走,所以那些人使的不是殺招。
這麼做,肯定是為了掩蓋某些事實,沈若年很有可能在趙昕瀾手裏!
但這終究是猜測,還未有確鑿證據,沈伯安倒希望是他愚笨而猜錯。
兩人候在出口外,沈伯安靠坐在石頭上,江臨徘徊踱步,裏面的人尚在搜索。江臨一抹嫣紅在沈伯安眼前晃動,看得他頭暈。而且江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沈伯安看得好生彆扭,便問道:「你想說甚麼?」
江臨停下腳步,意味深長地看著沈伯安許久,看得他不甚自在,還是下定決心開了口:「我最近得知一件舊事,和你有關,不知你是否知悉⋯⋯是關於你生父母的。」
沈伯安詫異,卻道:「我大概知道,父母出自大嬴名門望族,卻不清楚具體是誰。」他小時候問過沈若年,她在大嬴撿到他之時,他身上穿著錦衣華服,用料都是上等的,就是病得厲害,糊里糊塗,卻不失教養禮數,對她彬彬有禮,說話像個小大人。
「我本來不知是否應該告訴你,可你現在站在徐昭亭這邊,應該知道自己本來的身分。」江臨道。
沈伯安一愣,思索著這與他的立場有甚麼關係。
江臨又問:「你的字是誰給你起的?」
沈伯安疑惑地回道:「我繼母起的。」
江臨斂眸暗自思忖片刻,還是開口道:「我查證過了,你的生父是大嬴當今陛下,你乃皇后所出的嫡長皇子,是趙慕恆和趙昕瀾他們的兄長。伯安這個字……意思大概是長兄安好,看來令堂是清楚你身世的。至於徐昭亭,我就不知道她知悉與否了。」
這段話不長也不短,卻在沈伯安腦中迴響不止,盪出無垠的波浪,四方八面如謐然,萬籟失去聲息。沈伯安嘴唇顫動了幾下,欲語還休,心臟像是在狂震,又彷彿靜止了,整個世界都彷彿靜止了。
江臨看著沈伯安神情淡淡,辨不出絲毫震驚之色,卻是顰眉垂目,雙眼放空般盯著自己,像甚麼也聽不進耳朵,甚麼也看不進眼裏。
她並未後悔告訴沈伯安,他終須明白,自己本來屬於大嬴,他正協助徐昭亭禍害自己的根本。
「主子,沒有發現。」一個藏青衣服的手下走近,單膝跪地稟報。
沈伯安瞬間回過神,茫然神色一掃而空,看了眼不遠處的地道門口,又看回江臨:「麻煩江老闆了。」說完,逕自站起身,消失了晨霧繚繞的林子裏。
江臨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這個蒼天,真是把我們所有人都玩得團團轉。」
這天清晨,恰好烏雲蔽日,灰濛濛的天空被壓了下來,顯得近在咫尺,彷彿一跳高便能觸碰到。
蕭條冷清的郢王府外,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輛簡陋的馬車顛簸地駛近,激起地上塵埃,前路被煙霧籠罩。
趙慕卿雙手帶著鐐銬,被禁軍押送回郢王府幽禁。手腳鐵鏈「錚錚」碰撞,是府中唯一的聲音,穿過庭院,入了趙慕卿從前的書房。
他繞過案桌,跪坐地上,眼前是早已備好的一觥淡酒。
趙慕卿鬢髮整齊,一身普通單薄的淺褐素衣,沒有花紋圖案。
他不再是太子,更不再是郢王,甚至很快就不是活人了。他不再注重那些端莊的禮儀教養,單膝立起,手肘擱在膝蓋上,坐相頹敗,舉著那觥便昂首把酒倒進嘴裏,也不管酒流過下巴,滲進衣襟。
涼酒穿腸過肚,燒過喉嚨到胃裏的每一寸,又一併湧進腦袋,頭昏腦脹,彷彿快要腦漿迸裂。
不知是否毒藥的作用,他眼前一片朦朧。可冷透的臉頰上,清楚感覺到一滴溫熱緩緩下墜,當中揉雜著燒得熊熊的不甘。
他呀,連死都不願我死在皇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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