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消息還未傳開,還是趕緊出發罷,免得橫生枝節。張樹,你去太醫局,通知徐太醫,明天戌時在玉堂閣會合。」趙慕恆邊走邊吩咐道。
回到玉堂閣,趙慕恆也不假手於人,正在手忙腳亂收拾自己的包袱。張樹剛從太醫局傳話回來,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趙慕恆便知道他有話要說,把包袱放一邊,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
「殿下,話已經告訴徐大人了,她說既是要保密,行蹤自是要掩人耳目。殿下與宮中太醫一同出宮,必定惹人懷疑,不如改為在悅來酒樓會合。」張樹回答。
趙慕恆恍然大悟:「還是她想得周到。」他初見徐昭亭時,覺得她有點木訥,以為她會是那種墨守成規,除了醫術甚麼也一竅不通的奇才而已。經過這番,他才發覺徐昭亭不是神情古怪的醫癡,反而思考縝密、行事小心,對她的印象好了幾分。
徐昭亭接到消息,當天夜晚立刻把沈伯安約到長慶樓,把趙慕恆的事和盤托出。
「只要我們扶趙珉上位,不就能藉助他的勢力查清真相,名正言順搜查趙璟。」徐昭亭道。
「你太衝動了,本來可以潛伏趙璟身邊,現在得罪了他,恐怕他不會那麼容易放過你,倒得不償失。」沈伯安道。
徐昭亭垂眸,說:「不虧,至少知道了趙璟想弒父奪位。」
沈伯安遲疑道:「我們不過是要救出娘,其實不用陷入他們嬴國皇室鬥爭的髒水。你……是不是有其他計畫?」
氣味濃郁的香爐和茶水清澈瓷杯中,徐徐蜿蜒而上的兩縷白煙,綢緞般相互糾纏,不分伯仲。
徐昭亭緊握著白瓷茶杯,因為用力而泛白的骨節與茶杯顏色無異,頓了一頓,垂著眼簾: 「他們一把火燒毀了南雍七公主,那我就一把火燒了他這個大嬴。」
她要抓住一個皇子野心的苗頭,令它熊熊燒起來,火上澆油,讓張牙舞爪的火焰互相撕咬,燒掉這個令人厭惡的大嬴。
沈伯安嘆了口氣:「何必呢。」
沈伯安清楚徐昭亭說一不二的性格,若有所思地頓了須臾,放棄勸說:「好吧,那你此行去尋藥一切小心。記得定時定候檢查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傷,不要又弄得失血過多暈倒了。我在宮中也會調查娘的線索,順帶查一下這個八皇子,想想對策。」
茶終是涼了,屋裏只剩下香爐淡淡的煙,蛇蠍般舞動著。
車水馬龍,喧鬧不絕,汴京的街上總是如此熱鬧。
趙慕恆孤身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乍眼一看,是位年少貴公子單獨出遊。實際上,他身後暗地裏還跟著幾位喬裝過的暗衛。
一到達悅來酒樓,就見一位高挑瘦削的姑娘,穿著素淡的鵝黃衣裙,坐在門口附近的桌椅上,修長白晢的手指端著一隻茶杯,抿了一口茶。
趙慕恆從未見過這般的徐昭亭,不知為何想再仔細瞧瞧這幅罕見又悅目的畫面,站在不遠處沒有發話。他總覺得,她與周圍總是格格不入,無論是皇宮,還是鬧市。
徐昭亭把茶杯放下,眼尾餘光也注意到趙慕恆:「趙公子。」
趙慕恆擺擺手打招呼:「徐姑娘,事不宜遲,我們啟程罷。」徐昭亭舉起茶杯,把烏龍茶一飲而盡,留下碎銀,走出了酒樓。
不料,趙慕恆被其中一個便裝侍衛鬼鬼祟祟拉到一旁。他身材高挑,比趙慕恆大不了幾歲,卻長著一張清冷成熟的臉。
他與趙慕恆交頭接耳說道:「殿下,恕屬下直言,徐大人與殿下不過一面之緣,殿下還是不要盡信她,萬事小心。」
趙慕恆卻只是隨意笑了笑,看著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姜時,你就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姜時嘆了口氣,見趙慕恆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心裏期盼著他家小殿下能夠長點心。姜時一向直覺很準確,看著徐昭亭這欲蓋彌彰的模樣,就有一種不祥預感。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再奸滑狡詐的人,也有露出破綻的一天。無論如何,他只需永遠跟在小殿下身後,竭盡所能護他周全,足矣。
「徐姑娘,銀目草要到哪裹找啊?」兩人並肩走在大道的中間,往南邊城門的方向走。「銀目草生於沼澤,距離汴京最近的沼澤地,就在頌安城郊。」
她從腰間掏出一張畫得精簡明確的地圖,上面只有幾條乾脆俐落的曲線,和徐昭亭與眾不同之瀟灑脫俗的字體有異曲同工之妙。
「頌安城⋯⋯」趙慕恆還未封王,一直久居在深宮,沒怎麼出來見過世面,頌安城這個名字尤其陌生。徐昭亭道:「先去頌安城稍作休頓,再出發往沼澤地。你不能運功,安全至上。」
「也好。」趙慕恆同意。
出了城門,姜時他們不用再掩人耳目,便和趙慕恆同行。這一天多裏,徐昭亭和趙慕恆等人馬不停蹄地趕路,不休不眠帶來的疲倦幾乎無法承受。終於,他們來到一片比較安全廣闊的樹林,適合暫作整頓。
「在馬背上奔波了差不多兩天,大家都筋疲力盡了吧?不如在此處休整一下吧。」趙慕恆養尊處優,從未這麼長途跋涉過,一臉疲憊地捶了捶痠痛的肩頭。眾人感同身受,迫不及待一躍下馬,取出水囊和糧食充饑。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為以防萬一,姜時領著眾人到另一隱密處休息,監察著周圍是否有異動,隨時候命保護趙慕恆。而徐昭亭與趙慕恆盤腿坐於一塊巨大的岩石之上,手裏拿著一壺水,嘴裏嚼著一個軟嫩鮮香的肉包子。這般山清水秀的大自然美景,配上出自皇家御廚的美味佳餚,一點不像在趕路途中,反而如置身農村裏的小茶棚之中。
「徐大人,冒昧問一下,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何會武功?」趙慕恆見肅靜的氣氛有點尷尬,隨便打開了話題,沒想到令徐昭亭心中一緊,防備了起來。「臣年少時跟家裏長輩學過一陣子,會點皮毛而已。」
趙慕恆雖然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但聽徐昭亭的語氣,顯然是不願告知,便不自討沒趣了。「原來如……唔!」趙慕恆始料不及地被徐昭亭摀住了嘴巴,正要說的話都被困在嘴裏。「有人,噤聲。」徐昭亭附耳低言。
她壓低聲線在他耳旁說話時,溫暖的氣息拂拭著趙慕恆的臉頰。趙慕恆猝不及防,怔怔看著徐昭亭放大了無數倍的眼睛,只覺得它們有如萬丈深淵般深不見底,又像被一層朦朧的霧霾掩蓋,氤氤氳氳,有種別具一格的美,他從來沒見過。
幾乎同時,四面八方有十餘個臉上蒙著黑布,拿著鋒利短劍的人從茂密的灌木林中一躍而出。劍峰全指向趙慕恆和徐昭亭,目標是誰一目了然。
「我們處理,你待在這,千萬不能運功。」徐昭亭摀著他嘴巴的手改為按著他的肩膀,這道輕輕的力量彷彿是一顆定心丸,讓趙慕恆信服地點頭。話剛完畢,徐昭亭鑲著琥珀的匕首忽然出現在手,銀光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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