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街上。
清晨車水馬龍的路邊,茶攤炊煙裊裊,碗筷碰撞聲中參雜著此起彼落的交談聲。
「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進了太醫局,還當上主診醫官,怕不是攀上哪位貴人了吧!」
「我說也是,太醫局可是隸屬聖上的,所有醫師都能獨當一面,即便是入門最晚的醫師也治癒過無數貴人。她算甚麼?她又能看過多少病?恐怕血也沒見過吧?」
「雖說醫官們不必像文臣武官一樣上朝聽政,但凡是百官宴會、皇帝祭祀等重要場合,太醫局令、局丞及主診醫官等都需全數出席。一個女人站在朝堂之中,想想都覺得可笑。」
「就是,太醫局舉足輕重、地位尊崇,歷年來可都是男人掌控的部門,上至太醫局令、太醫局丞,下至藥童,無不是男子。多少爐火純青的大夫爭破頭也擠不進去,她一介女子,憑甚麼?不過是個沒爹沒娘的雲遊大夫。」
「我倒聽說,她是在機緣巧合之下獲得皇帝賞識,被提拔為太醫的。她一個姑娘在男人堆裡做事,也挺艱苦,說不定要被人怎麼欺負呢。」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她從前是皇帝金屋裡藏的嬌⋯⋯」
「不不不,我聽說的是皇帝與平民婦人生下的私生女⋯⋯」
隔壁桌的少女舉到嘴邊的茶杯一頓,她擱下銀子,便起身而去,往皇宮的方向邁步。
皇宮的太醫局後院,安靜寂寥,唯獨坐著一個清麗脫俗、帶著一雙秋水明眸的少女,正在埋頭曬藥。
她身穿艾綠朝袍,雖減卻幾分嬌俏,倒是增添幾分穩當。但堂堂正六品醫官坐在殘舊不堪的矮木凳上曬藥材 ,似乎有些大材小用。
季秋早晨乾燥,少女又感口渴,袖子一捋,四望卻尋不到茶杯。她拍了拍手上殘渣,索性提起手旁的茶壺,把濃釅的烏龍隔空直接倒進嘴裏,灑脫間帶著幾分別樹一格的優雅。
仔細一瞧,少女臉上最惹人注目的莫過於一雙根根分明的眉毛,眉峰稍稍揚起,稜角分明,中和了她五官的溫和柔弱,宛如糖漿裏不小心掉落一顆茱萸。
太醫局令李成才進後院,就見少女舉著茶壺在「好逸惡勞」,火冒三丈地喊:「徐昭亭!陛下恩准你進來不是讓你躲懶的!這裡可是太醫局!」整個太醫局都看不慣她,徐昭亭對於李成的無理取鬧可謂司空見慣,便也視若無睹,並未答話。
一眾太醫瞧不起徐昭亭,也非平白無故。在大嬴,岐黃之道備受推崇,遠超其在另外四國的地位,幾乎能夠稱之為最尊貴的行業,因而太醫局的地位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三品太醫局令的地位甚至堪比六部尚書。一個女子毫無預兆的闖入,自是讓人詫異。
李成見她置若罔聞,正想再破口大罵她一番,卻想起月前她剛進太醫局時發生那件駭人聽聞的事,手臂不免起滿雞皮疙瘩,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時徐昭亭剛入職,有一個年紀頗大的老太醫見了她,色膽包天,天天看她的眼神彷彿是一隻飢腸轆轆的禽獸覬覦面前肥美的獵物,人人見了都勸他收歛一點。
有天他終於按耐不住,趁後院周遭人煙稀疏,打算對徐昭亭行不軌之事。
豈料,眾人聽到那太醫一聲神愁鬼哭般的慘叫,立馬趕過去後院看個究竟,映入眼簾的一幕卻令眾人膽戰心驚──那個太醫一動不動像具屍體般癱倒地上,頭頂一片渗人的猩紅,血順著下顎流到了衣襟裡,看著令人毛骨悚然。
而「受害者」徐昭亭,手裡執著一把掃帚,掃帚的另一頭被血浸透,甚至辨不出原來的顏色。
徐昭亭站在那個不知好歹的太醫旁邊,雙眼無神地直直望著他發愣,又像是在沉思。聽見人們紛至沓來的動靜,才陡然回過神,冷若霜雪的眼神無情掃向眾人,令李成他們不寒而慄。
幸虧及時醫治,才沒弄出人命來。那個下流的老太醫亦不敢把事情鬧大,終歸是他有錯在先,此事便不了了之。
平常怎麼喊怎麼罵,徐昭亭都一聲不吭,只當她是個懦弱膽小的丫頭,沒想到還是個惹不起的怪力少女。自此以後,眾人都循規蹈矩,不敢再對徐昭亭生出半點非分之想,免得頭破血流,差點沒命。
李成回憶起那鮮血淋淋的畫面,直打哆嗦,也懶得管她,「哼」一聲拂袖轉身離開了後院。徐昭亭彷彿看不見他來去如風的步伐,繼續手頭上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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