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蘭州軍州事陸羽,恭迎八殿下,諸位大人。」陸羽身材肥胖,滿臉堆著虛假的笑,站在眾人跟前矮了一大截,一看就像好逸惡勞的人。
他深知自己闖下彌天大禍,此刻可是提心在口,只是現下齊心協力救濟災民病患為重,才未有人追究他失職一事。
他開口以後,一直沒人發話,陸羽也不敢鬆懈,短腰彎得像桌子,放上一碗水應也不會灑。
眾人並未多寒暄,陸羽便派手下領著太醫局一眾到聚集染病者的醫館。沈伯安負責交易署的運行工作,而陸羽自己則提心吊膽地隨著趙慕恆及孫齊等人四處巡視。
「殿下,這處本有小溪一條,為蘭州食水主要來源,但不知為何,幾個月前,一夜間突然就乾涸了。一直以來,斷斷續續都有下雨,水勉強夠用,但漸漸踏入秋冬,自此一場毛毛細雨也沒有過,這才大旱,臣也是束手無策呀。」陸羽還在妄想為自己開脫,豈知趙慕恆最討厭推卸責任之人。
「朝廷不是派人送來賑災銀子和物資嗎?若非沒好好運用,會落至這般田地嗎?」趙慕恆一時激憤,說的話帶著刺,聽得陸羽滿頭大汗,後頸有些涼,彷彿有把刀架在脖子上。
他聽說的八殿下,可不是這般尖銳的人。孫齊聞言,也稍稍色變。
「這……朝廷發下來的也不夠啊。」陸羽擦著額頭一滴一滴的汗。
「其他鄰近地方呢?情況如何?」蘭州位處偏遠,人口凋零,趙慕恆查過,朝廷前些日子可送來了不少糧食和銀子,粗略計算,綽綽有餘,不願再與他爭論。
「回殿下,只有蘭州大旱,其他地方一概如常。」
趙慕恆詫異,氣候乾旱,只影響了小小的一個蘭州,而鄰近的其他縣城卻是一切如常?聽著不太可能。他心裏有把聲音告訴他,這次旱災和這條乾枯的小溪有異常之處,可他愣是想不出來究竟哪裏奇怪。
「殿下要是有疑惑,要不臣帶殿下到小溪看看去?」陸羽哈腰道。
趙慕恆一片霧霾般的思緒被他打斷,眉間閃過一絲不悅,隨即變回那個溫和懵懂的八皇子:「有勞引路。」
那條小溪徹底乾涸,怪石嶙峋。其實說不上是「小」,即便是乾了,也大概能看出來足足有十幾尺寬。
「殿下,這唯一的溪流貫穿整個蘭州,因而百姓都自此溪取水而用。不僅如此,州內井裏的地下水也全都來自這條溪流,所以只要這條溪枯了,蘭州水源就斷絕了。」
「知道水源只有一個,就不懂得未雨綢繆嗎?」趙慕恆詰問,陸羽擦了擦汗,無言以對。
陸羽領著眾人一直沿著乾枯的小溪向北面走,邊走邊看著空無一物的溪底。
趙慕恆初次辦差,沒有徐昭亭和沈伯安在旁指點,倒是有點手足無措。幾人順著小溪往上游走,看看哪處有人需要幫忙,盡力而為,引領它們去醫館和交易署,安頓了不少百姓。
這時,卻見小溪的盡頭是一面高聳入雲的城牆,而牆下有一道閘,就如牢裏的鐵欄柵一般。陸羽瞧趙慕恆面露不解神色,連忙解釋道:「殿下,此乃蘭州與燕國的邊界。這條小溪恰好流淌過蘭州,又是此處食水的主要來源,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在溪底加建了一道閘。」
趙慕恆見不能再往前,便領著一眾官員原路折返。一回頭,他才恍然想起孫齊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奇怪,孫齊往常嘴上不留情,今日倒是反常,沉默得像個小跟班,讓趙慕恆幾乎忽略了它的存在。
過後,趙慕恆回到醫館,場景駭人,霎時間宛如一道天雷劈在他頭頂——他從小到大也未曾見過如此慘不忍睹的場面。
遍地簡陋的床鋪躺著一個個苟延殘喘的患者,就如同一個個死人停放於此,奄奄一息,了無生機,頓時一陣熱流從心中燒至眼眶。他看著身上的錦衣華服,握緊了拳頭,指甲快要嵌進手心的肉。
腳踝上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趙慕恆下意識退了一步,眼角掃到一隻慘白如紙的小手,登時嚇得七魂丟了三魄。
「水……」
趙慕恆蹲下,握住躺在地上那個小男孩凍僵了的手,嘗試融化那層隱形的冰。
「你想喝水是嗎?」
那個羸弱少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撐起了上半身,半睜著眼睛點了頭。
趙慕恆急匆匆把他扶好躺下,見他臉色比手還要蒼白,彷彿覆蓋著一層初冬的雪,只剩烏黑的眸中燃燒著的一點火光,是想拼命活下去的意志。
「你等著我。」趙慕恆掀開那塊蓋在男孩身上薄薄的布料,把他的手小心翼翼放好在他身旁,蓋好被子,橫衝直撞地四處找開水。
一不留神,竟撞到旁邊低著頭全神貫注的人。
「抱歉……徐大人?」眼前的徐昭亭用厚布蒙著臉,只露出那雙深不見底的大眼睛,額頭沾了點灰,頭髮絲也異常凌亂。
「嘶……」趙慕恆的手背一片通紅,這才陡然察覺徐昭亭手裏其實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幸好徐昭眼疾手快,在藥打翻的前一秒,用手穩住藥碗,可還是有些許濺到兩人手上。趙慕恆疼得五官擠在一塊,抬起眼簾,卻發覺徐昭亭眉頭也沒有皺一下,一臉泰然自若。
趙慕恆見她沒受傷,鬆了口氣,強行把疼痛感忽視,突兀地挺直了腰版。徐昭亭勉強穩住藥碗後,看見的已是從容不迫的趙慕恆。
「徐太醫,抱歉,你沒事吧?」趙慕恆把受傷的手藏在背後,關切問道。
徐昭亭輕輕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把燙傷的手垂下。
「殿下這是要去哪?」
趙慕恆被燙了燙,疼得腦子也不靈活,撓了撓額頭,才想起來:「啊,我想找喝的水。」
徐昭亭指著後面的一個大水缸,道:「只有這些,還需用作煎藥,請殿下省著喝。殿下把這個蒙在臉上吧,以免感染。」徐昭亭遞了一條白色的帕子給趙慕恆,便轉身離開。
他輕聲道謝,蒙上臉後,隨手找來一個破破舊舊的杯子,從懷裏掏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走到水缸前放慢動作盛了一小杯。他不敢盛太滿,不然待會走回去得灑了。倏然想起那男孩冷若寒霜的手,把杯子放在正煎藥的鍋蓋上溫了溫。
趙慕恆捧著溫水,如履薄冰走回去,看見小男孩雙目緊閉,便緩緩蹲下,輕輕拍了拍男孩的肩。又怕吵醒旁邊的病人,遂靠近他的耳朵低聲細語:「水來了。」
男孩連睜開眼的力氣也沒有了,抬起手胡亂摸索。趙慕恆抓住他的手腕,把溫暖的杯子放在他冰冷的手心中,又扶起他的頭,以免他嗆到。
男孩一眨眼就把那小杯水全咽了,幾乎連杯子也想咽下去。他喝得太急,嗆了幾下,趙慕恆慌忙拍了拍他的背,扶他躺好,才站起身。
所有人忙著煎藥、送藥、餵藥,不斷循環重複,整整十二時辰的一天在須臾間就消逝了。莫說官職高如劉東,就連八皇子殿下也捲起袖子親自照料病人,其他無名小卒自然也莫敢馬虎了事。待全部患者都服下了第一服藥,入夜後也暫時沒有新的病患送進醫館,眾人才得以忙裏偷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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