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用完膳,業已步入午後。別過江臨後,兩人走到摩肩接踵的白日長街漫步。午後日光熾熱卻不甚刺眼,舒適的天氣使街市裏人潮擁擠。
長街兩邊除了雜技表演,還有小舖攤位,賣著各式各樣的民間玩意,有剪紙燈籠、木雕檀香簪子、彩繪小糖人……應有盡有。
兩個身影疏遠般並肩走著,各自游目於兩側的攤子間,久久無語卻若有所思。趙慕恆漫無目的的眼神忽被一個攤位所吸引,不自覺擠過堆疊的人群,移步靠近。那是個賣燈籠的小攤子,木簷下掛滿了五光十色的花燈,與日光相爭亦不落下風。
讓趙慕恆移不開目光的,是一盞馬騎燈。此燈呈六角宮燈狀,燃燈散發的熱氣帶動上方葉輪,使得燈屏圖案輪轉。而燈屏上的圖案,非往常風馳電掣的駿馬奔騰,而是嬌小的一隻兔子,追逐著偌大的一個胡蘿蔔。
趙慕恆留意到它的第一眼,便覺得有趣可愛,不但自己喜歡,想必徐昭亭也會喜歡。他興高采烈地轉身:「徐……」
身後卻是左右錯落的殘影交疊,唯獨不見徐昭亭。
徐昭亭趁趙慕恆被攤子分神,當機立斷矮身竄進人群,溜入小巷。她仍不死心,上午有些角落並未搜尋透徹,只怕會有遺漏。
「阿萱。」沈伯安倏然從後面的轉角冒出。徐昭亭應聲回頭,環視四周,確認巷中無人,才應道:「你怎麼在?」
「我從江老闆那裏聽說你帶著趙珉出來了,便猜到你想做甚麼,過來幫忙。你有發現嗎?」沈伯安問。
果然還是兄長最了解自己。徐昭亭眨了眨眼,搖頭說:「並未。」
沈伯安稍稍塌肩嘆息,說:「我從宮裏出來就在找了,幾乎要把整個汴京翻過來。要是一來到大嬴便直奔母親而去,想必會節省諸多周折,母親也不用輪番受折磨。」
徐昭亭怎麼聽,怎麼覺得硌耳朵。他的言下之意,是在怪自己浪費時間嗎?
沈伯安見徐昭亭一言不發,料她是猜到自己話裏有話,遂道:「我沒有要馬後炮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蟹非蛇蟺之穴無可寄託者,用心躁也。」
徐昭亭一天內聽了兩人說教,只覺心煩,一聲不吭轉而離開小巷。「阿萱!」沈伯安欲從身後叫住她,卻是徒勞無功。
汴京沒有蹤跡,那麼,母親只能是還在宮裏了。
徐昭亭意亂如麻,剪不斷,理還亂,無意間已踱步到自家宅門前。她木然坐在大門前的階級上,雙膝並攏,抱住腿而將下巴抵在膝上。徐昭亭平生頭一回感到如此迷惘:火燒宮殿時,她並不迷惘,一心逃跑;離開皇宮時,她不迷惘,一心往嬴國討回公道。但如今,她心中只存懷疑,疑惑自己所做的一切決定是否正確。
她仰望天際,星月隱曜,正若她心神,滿是陰霾。失去流光的大地令她心底寒透而暗然無色,讓許多瞬間浮現腦海。
「錯了一半,你怎麼讀的?」一本藥經重重擲落腳邊。
「有時候顧著忙,菜不趕緊吃,涼了,返熱過後也不及當初好吃。」江臨放下了嘻笑玩鬧。
「只是想提醒你,蟹非蛇蟺之穴無可寄託者,用心躁也。」
「你不餓嗎?」趙慕恆無緣無故地隨意一笑。
徐若年的嚴勵、江臨的話中帶話、沈伯安的怪責⋯⋯最後只餘趙慕恆真誠的笑。
她坐了起來,入夜深入骨縫的寒意,似乎從心底深處逼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既然牢房裏的微小光洞終歸要被封死,不如趁尚有微光可見時,瘋狂一把,為自己的妄念而活幾天。
儘管如此對誰來說都過分自私。
徐昭亭看了看天色,拔腿就跑,急促的踏步聲淹沒於夜市的呼嘄嘈雜裏,微涼晚風撩起她凌亂的鬢髮。
趙慕恆暫時放下了那盞燈,四處尋找徐昭亭,卻一無所獲。他無奈嘆氣,忽覺頭痛欲裂,打算回去攤子那先把花燈買下,再找個位置坐下等她回來。
回到花燈攤檔,卻見那盞兔子馬騎燈已被人買走,頓失所蹤。他只好失落地又嘆口氣,也不知該往何處去了。他今早便讓張樹訂了一艘畫舫,準備了美酒佳餚,想必如今都盡數涼透。
暮色蒼茫,正當他漫無目的地往燈火闌珊處踱步,驀然抬眸,竟見徐昭亭站在不遠處,就在交錯的人影後,靜靜佇立凝望自己。趙慕恆感覺他和徐昭亭的距離很遠很遠,在亦步亦趨而糢糊的人群後,她明亮的輪廓卻是那麽清楚。
玉壺彷彿止住了轉動,使此時此刻無限延長。優傒燈火灑落她臉龎,在光暈包圍之下,她猶在灼熱生輝。
趙慕恆率先回過神來,大步跨越那遙遠的距離,來到徐昭亭近在咫尺的眼前。趙慕恆頃刻間便將先前種種愁緒拋諸腦後,釋然笑道:「找到你了。」
眼前的徐昭亭卻不見絲毫喜色,雙目深處,竟被趙慕恆罕有地讀出了一絲愧意。他心領神會,笑道:「你跟我來。」便拉起了徐昭亭的手,奔跑著把她往人群裏帶。
徐昭亭尚未反應過來,眼前便成向後飛奔的聲光相亂、燈火璀璨,而當中是趙慕恆牽着自己左右閃避行人的背影。他的手心很燙,熱意經由相觸的手心,蔓延至徐昭亭心頭,使她怦然而動,卻煮沸了那滿鍋的愧疚。
趙慕恆把徐昭亭帶到了汴京河岸邊,氣喘吁吁地停下。兩人狂奔許久,都未回過氣來,相視間竟忍俊不禁。
「殿下!」喊叫聲打斷了對視。張樹就在岸邊,靠在一艘畫舫旁。徐昭亭放眼兩層高的畫舫,中型大小,上有綠瓦頂;門窗雕著繁複的鏤花,以琉璃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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