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亭把沈伯安帶到東市,經過一家家打烊了的商舖,停在一座兩層高的小樓房前。沈伯安抬頭,看見正門的牌匾上刻著端正的「長慶樓」三字。
徐昭亭用力拍了拍大門,沒有人應門,想必是時間已晚,老闆娘歇下了。她再猛力拍了拍,門鎖都快要被她拍掉了。
「哎!來了來了!門拍壞了誰賠錢……」門後傳來一把尖尖的女聲。門一敞開,一個頭髮也沒梳整齊的年輕婦人便迎了上來。「我們已經打......哎,小亭亭啊!」老闆娘本來一臉厭煩,看到徐昭亭,嫌棄的神色竟煙消雲散。
這位老闆娘叫江臨,身材窈窕,個子高挑,一襲桃紅衣裙,看著三十來歲,長著一張姿容艷麗的臉龐。她這種美與徐昭亭的美恰恰相反,如果江臨是奼紫嫣紅的花海中嬌俏地盛放的一枝紅牡丹,那麼徐昭亭就是早晨竹葉上剔透清冷的一顆露水。
「臨姐。」徐昭亭打招呼道。
「哇,誰家的俊俏公子啊?怎麼不早點介紹我認識?」江臨惺忪的睡眼睜得大大,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沈伯安,摸著下巴,滿意地點了點頭。
沈伯安無奈,他妹妹這是結識了些甚麼人?
「好了,臨姐。」江臨了解徐昭亭,看她的神情,肯定有甚麼要緊事,立刻收起玩鬧的心思,正色道:「進門說話吧。」江臨領著兩人走到雅間,自個出去準備茶水。
「阿新,她是甚麼人?」徐昭亭第一次被人這麼喚,愣了愣,還是有點不習慣,甚至覺得有點難聽。沈伯安也覺得不習慣,不太順口。
「她是江臨,這裡的老闆。這裡表面是家酒樓,實際上是消息靈通、人才濟濟的情報樓。」
江臨正好捧著茶水走進門,假正經地行了個禮,爽朗地輕笑道:「多謝公主殿下誇獎。」
沈伯安一怔,她也清楚徐昭亭的身分?
在徐昭亭看來,江臨是早已摸透沈伯安的身分,才敢當著他的面喊自己公主。
「這位公子怎麼稱呼啊?」江臨邊斟茶邊含笑問道。沈伯安一時不知該怎麼說,疑惑地看了徐昭亭一眼。徐昭亭意會,說:「他是我義兄沈伯安。」
江臨用她那糟糕的演技誇張地張大眼睛,一口氣喊道:「原來你就是這陣子遠近聞名,那位本是戶部尚書門客,僅憑一篇文章獲陛下欽點,直接上任戶部司郎中的沈惜沈大人?失敬失敬。」
江臨雙手奉上冒著白煙的茶杯,一副欽佩的模樣。
徐昭亭鋒利的眉毛微微一挑,詫異道:「我怎麼沒聽說過?」
江臨揶揄道:「你不是窩在宅裏,就是在太醫局角落裡頭曬藥,加上這陣子太醫局都忙不過來了,那些老儒們有閒話的時間嗎?你能聽聞甚麼?怪不得你倆現在才相認。」
徐昭亭乾笑道:「這你也知道。」江臨一臉榮焉,囅然道:「那是自然,你不也說我長慶樓消息靈通。好了,我先出去,你們慢慢聊。」江臨識趣地輕手輕腳離開,關上了門。
沈伯安笑道:「我一聽說這裏來了一位醫術精奇的女太醫,就想到會不會是你,果然真是。」他壓低聲線:「這裡說話不怕被人偷聽?」
徐昭亭搖搖頭:「臨姐管手下管得嚴,除了她,沒人能靠近有人在的雅間。」沈伯安垂下眼簾點了點頭,看見徐昭亭把那片銀杏葉拿了出來,放在案上。「你怎麼還隨身帶著這東西?」
沈伯安小心翼翼捻起那片金黃的葉子,眼神穿過那片薄薄的葉子,看見了悠遠的從前,粲然道:「以前宮裡不是有棵銀杏樹嗎?你說過⋯⋯」
「哥哥!你看,金光閃閃的葉子從樹上飄下來,好像天上灑下的金元寶,肯定能招來好運的!」一個小豆丁在頻頻搖落的銀杏樹下舉高雙手跳躍、轉圈,看著頭上灑下的金葉笑得合不攏嘴。
而在不遠處椅立柱前的少年沈伯安,抱著手臂眉開眼笑地望著在樹下翩翩起舞的妹妹。
「⋯⋯今天早晨見這裡的銀杏也要開始落葉,便撿了一片帶身上,真巧。」
說起從前的事,沈伯安神色不自覺地柔和下來,整個人猶如裹著一層和煦的春風。
徐昭亭聞言,一股惆悵自無處而來,苦笑道:「多久的事了,小孩子話也當真。」沈伯安失笑,心裡道:我什麼時候沒把你說的話當真過?
「你來嬴國,也是為了救回母親吧?」沈若年從前待他如親生兒子,沈伯安也早把他當親生母親。
徐昭亭臉上僅存的笑意立刻煙消雲散:「算是。」
沈伯安愕然:「算是?你還打算做什麼?」
徐昭亭沉默,沒有回話,轉動著手中盛滿了茶水的杯。沈伯安也不勉強,搓了搓膝蓋,問:「那你找到母親的線索了嗎?」
徐昭亭這才抬眸,正色道:「我一直在查,當日帶兵攻打雍國的主將是郢王趙璟,副將為林挽,可沒人親見過趙璟出現在交戰地,所以這陣我在查他。母親定是有保命的東西攥在手中,能拖上一拖。」
「話雖如此,但已經半年了,難保不會出意外,我們還是速戰速決為好。」沈伯安說道。「宮裡有勢力的人也不過幾種,我在想,是否要接近位高權重的人,才能探知這些宮禁秘辛。可位高權重的人恐怕不易接近,而且很容易察覺我們的目的。」
徐昭亭沉吟片刻,終於開口道:「其實趙璟拉攏過我,我默認了要替他毒殺皇帝。」
沈伯安震驚地睜大眼睛,沉默許久,最後說:「那正好,你小心點在他身邊探查,有甚麼消息就找我吧。 」
沈伯安又說:「對了,你今早還要當值罷,早點回去休息,之後再算。以後要找我,就到明照坊泉石街頭,我就住那。對了,你現在住的地方還舒適嗎?用不用我替你另找更好的宅子?」
徐昭亭搖頭。她現在的宅子寬敞舒適,正是江臨借她住的。
皇宮校場,一位衣冠楚楚的懵懂少年握著一把長劍,正在與人比武。劍面泛著絲絲銀光,揮動時如一道閃電一瞬即逝,更顯少年劍術精湛。
仔細一觀,汗水下的那張臉相貌堂堂,一雙寶石般的杏仁眼清明澄澈,飽滿的臉頰被熾熱的陽光曬得紅通通,一臉稚嫩。
在對面接招的,卻是一個相貌成熟穩重的公子。眼神透著幾分銳利,給人一種鋒茫逼人而深不可測的感覺,正是郢王趙慕卿。
兩人身上都散發著一種天生的貴氣,即便因在烈日下鬥技而弄得風塵僕僕、汗流浹背,依舊是兩個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
趙慕卿明眸中閃過一絲若隱若現的凌厲,用一套熟練流暢的假動作掩蓋自己的陰謀。他反手挑劍使了個詐,用劍柄無聲無息地撞了少年一下。少年猝不及防,一時失了平衡,令對方有機可乘。趙慕卿乘勝追擊,手上的劍輕輕劃過少年的手臂。劍鋒抹上一行鮮紅血跡,而少年衣袖上的破口裡傳出一陣濃烈的鐵銹味。
「殿下!」一位年輕的小內侍滿臉驚慌,連跑帶巔地往少年衝去。他年齡看著只比少年大幾歲,臉上圓圓的肉卻略顯稚嫩。
剛才趙慕卿運用巧妙的走位把使詐的動作遮掩了,旁人看不清他的詭計。在場的都是宮人,即便看清了,也礙於身分,不敢拆穿。畢竟在比武的兩位都是皇子,下人們沒資格過問其間的細節。
「沒事吧?都怪皇兄,一時不慎,竟然傷著你了。」趙慕卿拋下手中長劍,連忙上前想要攙扶少年。少年摀著傷口低頭向後踏步,避開了。
趙慕卿的手停在半空片刻,不以為然地收回。那位叫趙慕恆的少年不笨,當然看穿了假惺惺的趙慕卿,只是看破不說破而已。
「阿珉,你要謹記,何時都別鋒芒畢露,避得則避,我們的身分地位,不足以與他人抗衡。母妃就希望你健康平安,就當是為了母妃,也要懂得退避三舍。」謝修儀耳熟能詳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趙慕恆縱使心裡勃然大怒,然而還是壓制住了從腳底直衝腦門的怒火,按耐住想要架起長劍以牙還牙的衝動。
而他疑惑的不是趙慕卿的陰狠,而是趙慕卿為何這麼較真,這不過是日常比武,傷了自己,他能獲甚麼利?
「二哥,我還好。」趙慕恆裝傻充愣地憨笑道,笨手笨腳地擺擺手,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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