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安踏著焦躁的腳步,直奔太醫局而去,宮道兩旁經過的人均成殘影,模糊不清。
明明他倆來到大嬴,是急著要救母親的,如今他們在做甚麼?日日曬藥,救了皇子,去了沼澤,解決疫情……浪費太多時間了,不能再這麼下去,徐昭亭不能去當軍醫。
一踏入太醫局,沈伯安便拐到徐昭亭常常待著的角落,看見徐昭亭坐在小板凳上,擺弄著一堆蟲草,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走。」
徐昭亭被他拉得站了起來,輕輕掙脫了他的手。「去哪?」
「不管去哪,先躲一陣,別當甚麼太醫了。」沈伯安被掙開的手停在空中,握緊了拳頭,慢慢垂下。徐昭亭道:「我離開了皇宮,還怎麼繼續。」
「有我,況且娘在宮外的地牢,我們準備充足一點就可以去救她了,不是嗎?」沈伯安低聲道。
「你怎麼就確定她在那裏?連人都沒看見。」徐昭亭反問。
「總之你就聽我的,別去蘭州。」沈伯安雙手抓住了徐昭亭的肩膀,少有地驚慌失措。徐昭亭面無表情地說:「聖命不可違。你走吧,我還要忙。」
沈伯安緊抓著她肩膀的手陡然一鬆,不自然地眨了幾下眼,垂眸抿嘴。徐昭亭後退幾步,拿起那一匾的蟲草,轉身走了。
若抗旨不遵,連太醫這個身分也保不住。
二月初七,樞密副使楊顯率兵三萬,出征蘭州。
趙慕恆站在城牆上,望著北面,直至日落西山,天色全然黯淡,才獨自在婆娑樹影下回去。
沈伯安整日在戶部,秘密地翻查近年帳目,一頁也不放過。油燈亮起,他在晃動的火光下,捏住了眉心。
楊顯放開捏著眉心的手指,環顧肅殺的蘭州。
他率領兵馬,軍旗張牙舞爪地飄,氣勢洶洶進攻蘭州。萬萬沒料到,城門敞開著,不見守衛,城牆上亦沒有一兵一卒。 吵雜的鐵器聲、急躁的馬蹄聲、規整的腳步聲……在鴉雀無聲的死寂下如此不合時宜。
「將軍,這是怎麼回事啊?北燕軍⋯⋯跑了?」
楊顯擺了擺手:「保持警惕。」援軍繼續前進,闖入了恭迎著他們的城門。
大街空無一人,料峭春風乍起,揚起了地上灰土,眼前的蘭州蒙上一層迷霧,撲朔迷離。楊顯領著將士們踏入混沌,灰茫茫裏沒有些微生氣,心裏一震,百姓不會都被北燕軍屠盡了吧?
「將軍,他們不會是被我們三萬大軍嚇跑了吧?」猖狂卻又收斂的低笑打破寂靜。
「這恐怕有詐。」楊顯眉頭緊鎖,低聲道。他立刻拉著韁繩掉頭,大喊:「北燕欲以空城擾我軍心,切莫放鬆警惕,我們先退出城門!」
出了城牆,楊顯心裏不祥之感仍揮之不散,越發覺得不妥,便又舉手示意停下,身後將士即刻齊齊止步。響亮而整齊的腳步和馬蹄聲隨即靜止,萬籟俱寂。
陰森森的寂靜維持沒多久,戰馬奔騰之聲乍起,但楊顯兵馬絲毫未動,將士們面面相覷。吆喝聲由遠而至,迅速靠近,彈指間便見騎兵從後方紛至沓來,數量不多,卻咄咄逼人。
流矢破空,穿越兩軍的距離,殺死了援軍的平靜,一個騎兵應聲而倒,頹然滑落馬背,跌到地上,血化開滲入泥土,赤紅矚目。
這灘溫熱新鮮的濃血彷彿是北燕軍士的助燃料,飛箭密密麻麻地湧來,乍看似場血腥的暴雨,大嬴士兵相繼被風雨打落,滾在地上,北燕勢如破竹。
楊顯正欲下令調整陣形迎敵,北燕軍卻放棄以弓箭遠攻,全部策馬飛奔,逐漸收攏戰場範圍,前後夾擊,包抄了援軍,圍了個水洩不通,更衝散了大嬴軍隊的隊形,駿馬嘶鳴,胡亂踐踏著地上的屍體,橫衝亂撞,一切亂了套。
北燕人的體型本就比大嬴人魁梧不少,騎在廣闊草原中茁壯長大的戰馬上,格外偉岸,彷彿將整個世界的熾熱陽光遮擋,大嬴將士在圍困之中墮入無盡陰暗。
他們蟄伏已久,倏然驚濤湧至,大嬴將士們來不及反應,早已成了甕中之鱉,中計了。
楊顯多麼想搧自己巴掌,是他輕敵了,北燕不堪一擊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誰想到他們如今遽然崛起,毫無預兆。但他不能讓懊悔神色洩露,那怕一點,都會冷卻將士熊熊燃燒著的士氣。只有他的鎮定自若的姿態,毫不容情的如山軍令,才能穩住局面,挽回這一盤散沙。
這是身為主帥不可或缺的異常冷靜。
可他們怎麼敢?無論此戰成敗,大嬴無庸置疑會對北燕出兵,以牙還牙。以北燕的羸弱的國力,不該如此肆無忌憚。難道他們與他國聯盟了?
「殺──」一片血色的刀光劍影下,已經辨不清一張張殺紅了眼的臉龐。
這日早朝前,汴京收到楊顯的增援請求,蘭州被屠城,三萬軍隊折損過半。
龍椅上的皇帝面色鐵青,右手托著額頭,左手緊握奏摺,沉默了許久,下面大大小小的官員大氣也不敢出。皇帝猛然高抬左手,用力一拋,那本奏摺便重重撞在大臣們的腳前。 「區區北燕,三萬精銳,折損過半?」
此刻趙慕恆腦海之中只有「蘭州被屠」四字,蘭州那堆雪人的小孩,捧著一個比腦袋還大的雪球,瞇著眼衝他粲然大笑,露出了兩隻可愛的小虎牙。
一柄刀霍然從小孩身後捅到趙慕恆眼前,小孩還渾然不覺般笑著,溫熱的鮮血迸出,濺到趙慕恆臉上。近在咫尺的畫面被那柄刀擊碎,裂成無數碎片,撒落一地。趙慕恆轉頭,看向站在他旁邊的徐昭亭,她面無表情,奪眶而出的是血,血流滿面。
趙慕恆緊閉著雙眼,低頭晃了晃腦袋,再次睜眼時,映入眼簾的仍是紫宸殿冰冷的地板。
殿上無人敢吭聲。
趙昕瀾嘴角一勾,隨即正色,踏著從容優雅的腳步,髮間步搖碰撞出清脆的丁泠聲,一路上前,遊目於殿堂之上,目光掃過太子趙慕卿時,悄無聲息地停留了須臾。
「父皇,兒臣有一人選推薦,前往蘭州增援。」趙昕瀾垂首對皇帝行禮,抬眸時目光卻落回了趙慕卿身上。「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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