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去旅行，你會去哪？
今年農曆過年假期碰巧遇上週末，所有打工人迎來了整整9天的連假，程家經歷了埋藏驚喜的除夕夜之後，剩餘幾天假期都沒有特別的安排，坊間流傳的過年習俗和禁忌對他們來說就像都市傳說，程媽和「男朋友」去了外縣市進行三天兩夜的小旅行，程以柔則早在過年前就安排好自己的報復性玩樂行程，參加同學會、唱整天KTV、看電影、和好友逛街甚麼的，一天也沒閒著。
照往常，程以默只是在家裡悠閒待著，偶爾陪程媽出門逛逛街、去作程以柔的免費司機，沒事就找些電影、翻一翻編程書，但也算不上充實，標上過年標籤的日子也平凡無奇地過了。可今年不一樣，他在年前訂了兩張飛往日本的機票。
女人捧著手機睜大眼睛看著螢幕上機票預訂的目的地，表情又驚又喜地向電話那頭問道。「我們要去K市嗎！」
「感覺妳還挺喜歡那的，不過要是不想的話可以去別的地方。」
他語帶保留，明白這麼做真的倉促，但經過這段時間聽她說起在K市的事情，雖然有苦有淚，卻依舊感受得到她的懷念。況且這次回去是去旅遊，應是不會有太多排斥的。
「想去！」雖然距離收假日沒有幾天，可是能回去一趟K市對李千穗來說都是開心的，也幸好後來去補辦了護照才來得及在這次用。
那時走的急，最終又不如預期般回去，好多曾想著「反正還有時間」便沒有去實行的願望，好比每天下班經過聞見香味卻從未進去過的商店街麵包店，又或是旅遊書裡推薦的夜景，而這些願望既不大也沒有特別的意義，便一直擱在腦海中最不起眼的角落，沒有多少存在感卻實際存在著。
男人在電話那頭舒開了微笑。「那我後天一早去接妳。」
「嗯！」
電話才剛切斷，女人便立刻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攤開衣櫃裡的深藍色行李箱整理起行李，空氣中瀰漫起期待的氛圍延續到了K市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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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踏上日本K市，李千穗感覺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能使腦海閃過曾經在此生活的記憶，只是現在的她和過去有所不同，她允許自己，成為更好的李千穗，然而在另一個人眼中她自始就是最好的。
取到行李後，程以默將自己的旅行袋疊在深藍色行李箱上獨自拉起所有行李，身旁的女人見狀不禁開口說道。
「這不重，我能自已拿的。」況且行李箱是拉著走的，她一點也不覺得重。
男人聞言，卻沒有打算將行李箱還給她，空出一隻大手朝女人伸了過去。「妳負責拿這個。」
於是白皙的大手下牽著一隻相似白皙的手，銀色手鍊上的小貓隨著行走若有似無地碰著她的肌膚，指間的玫瑰金色戒指已在暖和的掌間化作相同的溫度。
隨著人潮逐漸走入入境大廳，濃郁的咖啡香在清新的空氣中蔓延開來而引起了旅人們的注意，設置在入境大廳正中央的星巴克人潮不算多，但總有人正在點餐。李千穗被咖啡香吸引而抬眼望去，卻見一個記憶中的身影在工作檯中忙活，看動作似乎正在教身旁的女孩調配飲料。
他乖巧的瀏海依舊覆在額前，白襯衫和黑圍裙下的面孔比幾年前在金澤料理店裡看見的更加成熟，只是眉眼間仍有些稚氣和柔軟，那個拉著趙驍衣角啜泣的男孩如今已長成獨當一面的男人，盡管只在料理店廚房意外撞見過一眼，可深刻的印象將記憶完整保存了下來，她沒有認錯人。
或許是回想起的記憶讓腳步慢了下來，程以默察覺了她的視線便停下步伐。「喝點甚麼吧？」
他以為他的小貓聞見味道想喝飲料了，就像從前在超市看見的雪糕，他怎麼能不滿足她。
剛從思緒中回過神，李千穗遲了一秒才開口回答。「好啊，和你一樣的。」
男人將行李放到等候區座位讓她坐著等，隨手將剛才還拿在手中的護照遞給女人保管，這不禁立即轉移了女人的注意力，待他走入排隊隊伍後便勾起惡作劇的笑容。縱使之前有過趁著他喝醉偷看學生證照片獲得被打臉的經驗，卻沒有澆熄她的好奇心，然而掀開護照後第二次打臉的聲音倏地在耳邊啪啪響起。
照片上印有看不清是甚麼圖案的浮水印，他的模樣與現在相差無幾，仔細來講更接近大學時候的樣貌，黑色瀏海下是深邃的黑瞳與拉直的唇線，黑襯衫再次將皮膚襯得白皙，看起來有種不易接近的疏離感。
李千穗皺了皺鼻子，一方面覺得惡作劇沒有得逞，另一方面又覺得有些驕傲。她的男朋友還是這麼帥，或許在第一眼見到他時大腦就就這麼認為了，只是花了時間才親自驗證了事實。
在打算闔起護照時，餘光掃過下方的發照日期發現是三年前的三月份。
難怪照片這麼新。
她沒有多看裡面的簽證紀錄就闔上手掌大的小本，就算他們的關係親密，偷看照片對她來說已經是惡作劇的底線，至於對方曾經去過哪個國家是他的隱私，得由本人同意才好知道。邊界感不是依著身份不同就能瞬間改變的。
抬起眼，方才照片上的高個子拿著兩杯白色咖啡紙杯向她迎面走來。「走吧。」
程以默遞了一杯給她，杯身寫著品名：熱經典巧克力。
她說要喝和他一樣的，他確實點了兩杯相同的，只是是按著她的喜好點了。
啜了一口熱呼呼的可可，女人抿了抿甜甜的唇，拿起她負責拿的那雙大手跟在男人身旁，像個剛拿到獎勵的孩子般愉快地複讀了一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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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過年期間不少遊客喜歡到日本旅遊，盡管K市算不上觀光首選地區，可旅館空房的比例也隨著遊客人數增加而減少，程以默提早了近兩週時間預定時，K市車站旁看起來可靠的旅館皆已沒有兩張單人床的房型，不得已之下訂了一張大床的房間。
雖然說是意外，但他們早已在同一張床上一起醒來過，李千穗從旅館櫃檯人員手中接過房卡時，仍垂下了視線試圖掩蓋難以抑制的羞赧。
「これはこの周りのガイドブック、ご参考になれば幸いです。」(這是這附近的觀光指南提供您參考。)櫃檯人員揚著專業的笑臉，將幾本小冊子和護照一起遞還回去。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謝謝。)
幸好程以默確實提早預訂了，也在飛機上就和她說明這點，不然到了旅館櫃檯才發現是一張大床，怎麼看都像電視劇裡臨時要住房的男女主角之間會出現的劇情。
兩人大致檢查過房間、安放好行李後約已到了當地的晚餐時間，李千穗帶著程以默去了大學時期和同學在週末最喜歡吃的和食，在商店街不怎麼起眼的角落，照明不算明亮，空間也不大，甚至比對面的小型派出所還要小，可是料理的味道與它的外觀相反地十分美味，兩人點了人氣的唐揚雞，吃得不亦樂乎。
晚飯過後，商店街不少店家陸續拉下象徵打烊的鐵門，於是想散散步的兩人翻了翻稍早收到的觀光指南。
「嘿，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們在遠離市區的防波堤上，初春的空氣依舊冷冽，讓人呵一口氣就想確認是否能出現白煙，逐漸降臨的夜幕喚醒了這座城市屬於夜晚的光亮，遠處來自燈塔的光線穿越空氣作為整個港灣屹立不搖的指引。
「嗯，怎麼了？」
「你上次出國是去哪呀？」隨著步伐走近，海浪的波動輕輕拍打在防波堤上的聲音隱約在耳畔飄忽響起，海風也稍微放縱地鑽進行人衣物之間的空隙。
男人勾起相近於懷念的笑。「這裡。」
這裡？
「日本嗎？」
「就是這裡。」他看向她的臉，那雙漂亮的眼睛正疑惑著。「我上一次出國就是來K市。」
女人聞言停下了腳步，而男人卻如同在前一秒就預知到她的動作般停下步伐，目光遠遠地眺望身旁的被夜幕染黑的海水。她知道那不是趟以旅遊為目的的行程，望著眼前的男人企圖從他的表情得出答案。「為甚麼？」
程以默搔了搔後腦杓的黑髮。「那時候聯絡不上妳，趁著畢業那年過來一趟碰碰運氣。」
只不過運氣不怎麼好。
在國內尚未結束課程的某個週末，他用著外包工作賺的錢在她畢業那年獨自飛往陌生的國土，在了K大人潮最多的大門前的一間咖啡店，在看得見行人的座位待了一整天，那一整天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來往的人們，期盼著下一張映入眼簾的面孔是那個有著漂亮眼眸的她。
直到夜晚像今天一樣降臨，一個相似得讓他飛奔而出的身影也沒有，她明明是他眼中最耀眼的人，卻怎麼也找不著。直到最後，他搭上當晚的班機回到了C市。
她想再和他說一次對不起，可她知道這不是他想聽見的。
「那我也可以問妳個問題？」程以默像是想轉移話題般反問。「我以後該怎麼叫妳？」
「嗯？」
被這麼一提起，她才意識到他確實不怎麼喊她的名字，甚至想不起李千穗這三個字上一次從他口中聽見是甚麼時候。
「小穗？」他歪了歪腦袋，試著從腦海中拼湊挑選出適合的稱呼，在前幾日的C市高鐵站聽見她好友對她的稱呼時，這個念頭便如同驚嘆號一樣在他的腦海中標示了起來。「或是妳希望我叫妳甚麼？穗穗？」
她還沒習慣他這有時突如其來的坦率。「我、我認得你的聲音。」
即使認得聲音也得喊出甚麼才能讓她認得，但是此刻她完成不了那麼縝密的思考，小臉一下子刷上一片粉紅。
「那妳得一直認得了。」
「好。」她不是輕口答應的，每當他們的視線交錯，來自遙遠的甚麼把他們的意識牽在一起，好似那一刻的相視便代替了所有稱呼。
「那妳呢？」男人若有所思地勾著寵溺的弧度，在他的記憶中，認識的這幾年來她好似從未喚過他的名字。「妳打算怎麼叫我？」
「我還沒想好。」她確實還沒想好，又或者說沒有辦法思考。
「那就喊名字吧？」
自從讀懂文字後，程以默就挺喜歡自己的名字，既好聽又容易記，可李千穗卻搖了搖頭。
「不行。」
那三個字對她來說不只是個名字，是短暫青春裡的一眼萬年，也是在異國他鄉時的念想。每當道出這個名字，就宛如他柔軟的唇輕觸她赤裸的心房，那不是侵入他人私人領域帶來的侷促感，而是無可取代的親暱與隨之而來的羞澀。
為甚麼呢？
「為甚麼？」他問道。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次：程以默。
下一秒，有一道暖意在她懷裡綻放，她忽地明白了甚麼，像第一次擁有寶貴玩具的孩子一樣神氣而快樂，重新邁開腳步走向遠方那座鮮豔的燈塔。「不告訴你！」
曾經她認為，這世界上有甚麼是會失去的，它們來到她身邊，然後終將離去，回首望去只有自己與記憶的銀河在寂靜中存在；而這次回眸，她看見了他的身影牽著那無形的繩飛奔而來，在遼闊的世界裡與她同在，而那個世界不須是滿月他們也能相愛。
男人追了上去，因她忽然的淘氣而嶄露笑顏。「真不告訴我？」
「是秘密！」女人的聲音因為海風變得遙遠，然後被海浪無聲無息地吸收。
名字是獨一無二的稱呼，有的人花了一輩子去記，有的人在誰的一輩子留下無法忘懷的名，卻捨不得喚出口。
因為你的名字就像某個弦月下，那陣溫柔海風的告白，是她想一輩子珍藏的秘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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