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緊張程度有排名，初次就獨自面見客戶且客戶還是個有點帥的男主管這件事，肯定能在林萱心裡排到前三名。
本想偷懶個半天好對得起憂鬱的週一，不巧上午10點左右就接到一通令她緊張起來的電話一兆精系統開發有限公司的副理找她問EIP系統的情況...！
要不是正坐在電腦椅上用繪圖板塗鴉，她聽到來意肯定現場軟腳。雖有做過些功課，但系統技術上完全不是她的專業，要是對方談起技術，她只能用平面設計的觀點勉強回覆讓對話持續下去，這已需動用她半身的細胞運轉，要是像電腦主機一樣有風扇的話早就轉動了起來，嗡嗡聲從腦海某處傳來。
大家都是出來工作賺錢生存的，要是對方對於技術面談的不稱心，只要說明自己是設計師，對方應該不會太過刁難的吧。林萱在心裡這麼祈禱。
然而電話裡的男人並沒有專於技術或設計、功能方面討論，反倒約了她見面談。這讓林萱鬆了口氣，腦袋上冒了一整排問號。
見面談？她要去見客戶？！
她本身沒有社交恐懼，可和客戶洽談這事一直都是企劃課或業務課處理，在金誠設計課只要對內溝通就行，這下忽然要去面見客戶把她嚇得一身雞皮疙瘩。
她其實可以找李千穗幫忙，可是尋商這事本就是她自己的工作，李千穗已經幫了很多，可不能再麻煩人家了，在她林萱的觀念裡好友不是這麼利用的，這次她要自己面對才行。
由於對方約的是當天下午，地點在C市高鐵站附近一間咖啡店，她來不及吐槽大公司把高鐵當計程車說搭就搭，就抓緊時間列印出兆精提供的簡報與報價單，拿出準備畢業專題的專注力詳讀之前郵件往來的細節，確保當前的最新資訊，在午休前懷著一絲希望向楊立報備，想著或許課長知道對方來了副理應該會和她同行與會，多一人在身旁怎麼都一個人安心些，不料楊立聽了只是點點頭說了三個字：好好幹。
這下真的只能自己硬著頭皮去了。
實際上金誠有著購方的優勢，公司經營的產品也不同，有所不解是很正常的，她理論上不需這麼緊張。
約莫下午2點，C市高鐵站3號出口對面的星巴克咖啡店裡，咖啡色木質圓桌上擺了一杯白拿鐵和兩杯冰美式，林萱對面坐著兩個西裝鼻挺的男人，互相交換了名片低頭一看職稱差點嚇暈過去。
「林小姐您好，這位是我們公司的小趙總。」
總經理？！說好的只有副理來呢？！副理官階還不夠高嗎！她林萱可只是連組長都沒當上的小小設計師啊。
內心縱然崩潰，外表還是要撐住場面，只要看起來是撐住的，連自己都能騙過去一這是林萱和好友學來的技能。她擠出自信的微笑向眼前這個身材高挑厚實的總經理寒暄問好，隱約地嗅到一點似曾相識的菸味。
「小趙總好。」
「妳好。」高挑的男人揚起對初見之人的微笑，含笑的桃花眼快速掃了一圈眼前的女人，小手搭在膝蓋上，像新學期分班後隔壁座位上乖巧的女同學。「不用緊張，大家都是同輩。」
「好的。」誰跟他同輩！有人會覺得自己和總經理同輩嗎？！
男人見她依舊拘謹，拿起白色紙杯喝了口最喜歡的咖啡，抿嘴輕笑。「妳認識李千穗嗎？她也在金誠。」
小穗？難道小穗之前就和兆精接觸這麼深了嗎？連總經理都認得。
她愣了半刻回答。「認識，她是我朋友。」
「我是她在日本K大的學長，一起打工，可熟了。」
等等，他該不會就是那個開豪車的富二代學長？那個男女通吃的學長？世界好小啊啊啊！
「原來是這樣。」她張張口，裝作稍微驚訝的樣子，殊不知內心已多了一串問號想回去問問好友。
趙驍點點頭，藉著拿起咖啡之際用眼神示意身旁面無表情的中年男人，男人立刻掀開腿上預先開機的筆電，螢幕亮起便是事先開好的產品簡報與報價單。
「相信您手上也有這份報價。」
她從資料夾抽出紙本報價單，確認了品項金額相同。
「那不知貴公司的想法如何？價格和以往報給其他公司的相同，若是...」男人抬眼看了身旁正用著手機的小趙總。「若是有需要的話，這邊再請教上級爭取。」
「不好意思，由於我們有向其他公司詢價，內部還在以各方面進行比較，所以暫時沒辦法回覆您。」這官腔模仿得真好，林萱在心裡給自己打了99分。
「方便的話想請教您們還找了哪些公司呢？」
她遲疑了一會兒，這好像能說又好像不能說？
「當然，若我們知道了也不會干預貴公司的決定，就只是作為產品發展的參考。」
「是一間C市的科技公司，我想透漏到這您大概就知道了。」
原本用著手機的男人不知何時放下了手機，挑了挑眉。在C市並且有這項產品的公司寥寥無幾，近幾年興起的就屬零萬科技了，雖不像趙氏集團的名聲般眾人皆知，但在行業中其名聲早已傳遍，就算才剛接手兆精的趙驍也能猜到。
「林小姐是設計師對吧？若是以妳的專業來看，兆精拿下此單的機率有多少？」趙驍的上身往前靠了靠，將手肘疊在桌沿。
「機率我倒是不敢說，如果是以介面設計來說的話，」她從資料夾翻出簡報，停留在資源管理的頁面。「有點好奇這裡的選單邏輯為甚麼不以常見的階層式選單呢？以及ー」
說到自己的專業，林萱的底氣瞬間足了起來，幸虧早上事先研究過兆精的簡報，要不現在就只能尬聊些瑣事，想必客戶也會很困擾，要是打壞客戶的印象就成罪人了。
「我會將您的建議提供給開發團隊參考。」很快地半小時過去，王副理仍保持著相同的表情闔上紀錄問答的筆電，彷彿臉上一絲細紋都沒有抽動過。
「那麼ー」後面幾個字尚未吐出，男人抬眼望向自家長官。
只見這位長官將手中的咖啡放回桌面，抬眼看向小麥色的年輕女人。「林小姐是C市人嗎？」
「我嗎？我來自K市。」
「怎麼會選擇金誠工作呢？」
「大學讀的是C大，畢業後就留在這工作了。」中間省略了足以填滿太平洋的求職甘苦談的話，結論確實如此。
「考慮到別的城市嗎？我們公司還缺人。」
「啊？」聽到這意料之外的邀請，她不禁啊了聲。三年前找工作把她的自信消磨得所剩無幾，進入金誠之後雖然想過跳槽，但卻沒有勇氣放棄好不容易適應的環境與工作。
本就經常含著笑意的桃花眼瞇了起來，他的識人眼光告訴他眼前的人不應止於現在的職位。「若有意願的話，可以隨時聯絡王副理。」
一旁面無表情的男人收到指令，不發一語地點了點頭。
「我們預計在C市待一晚，林小姐要是有空的話，要不要找千穗和我們一起用晚餐？」
原以為會議就此結束，她可以放下拴緊的發條悠哉地回公司吃點心等下班，但這句看似禮貌的邀約直接打壞了她的美夢。
這就是傳說中業務課的本業一應酬嗎？！
她林萱，一個二線城市小公司的小設計師，也要去應酬了嗎？！
比起和客戶吃飯，她更想回家躺在軟呼呼的床上，抱著電腦看這兩日累積起來的電視劇。
和客戶培養感情不是她的職責，她已做好自己的本份，其他的要學會說「不」才行！
「不巧我晚上有點安排，千穗的話我不確定，她大多時間都在工作...」正猶豫著該怎麼描述自己好友的狀態時，對方像是早已將話準備在嘴邊一般脫口而出。
「喔？不是去約會嗎？」
約會？是指和心儀對象的那種約會嗎？
「就我所知...她大多在工作。」
「還以為她不回日本是為了誰呢。」男人小聲低咕道。
「她啊，在日本的房東想把房子租給別人，沒找到人就找了我，還有些東西在我那呢。」沒給對方機會接話，他接著說。「沒事，我再找機會拿給她吧。」
沒反應過來這話的用意，林萱只呆呆地應聲。「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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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C市高鐵站大廳口，身形高挑的男人抬起手腕看了看錶。「車到了嗎？」
「按您的指示，稍早已派人送達停車場。」
「很好，你回去吧，我在這待幾天。」
「是。」
循著指示牌，趙驍來到C市高鐵站的地下停車場，望眼過去便見一個身穿黑色職業西裝的男人筆直站在一輛白色Audi RS5 Sportback旁，車身擦得乾淨無比，和新車幾乎沒兩樣。
接過遞來的鑰匙，他揮揮手示意，站在車旁的男人淺淺鞠躬後便離開。
他坐進駕駛座裡發動車身，卻沒有馬上駛離，提起手機發了張照片後撥通電話，響了三聲後對方才接起。
「ちーほちゃんー」(小~千穗。)
「你想做甚麼？」對方的背景聲音響著電話鈴聲與不規律的鍵盤聲，這人應是在辦公室上班。
「別這麼冷漠呀，今天和妳同事聊得挺開心。」他是確認她已讀了照片才打了電話過去的，要是裝作不知道就太傷他的心了。
照片裡的女人身穿米色毛衣，小麥色的手背正指著筆電上的甚麼和一旁的男人討論著，這正是她的好友。
他們怎麼會湊到一起？！
「...別對她動歪腦筋。」
「今晚有空？」隨手把玩起置物櫃裡的白色菸盒，上頭印著一抹淺褐色與Caster7字樣。
「沒空。」
「哎呀，C市我不熟哪，是不是只能找下午認識的客戶當個地陪？」
李千穗沉默了幾秒。「想去哪？」
男人勾起滿意的嘴角，有如惡作劇得逞的高中生。「妳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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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班日裡，吃飯對李千穗來說一直屬於單純為了解決生理需求而進行的手段，除非林萱有特別想吃的餐廳，否則一般來說她只會在公司附近的便利商店或平價小餐館在半小時內解決，對C市的美食研究不多，忽然要當個地陪還真不知該怎麼做。
火鍋還得從生食開始煮，太過花時間，她希望可以在兩個小時內回到辦公室或住處把明天開會要用的簡報做完；上次和林萱去過的炸豬排店今日恰好公休，要是去常吃的小餐館大概率會被這大少爺嫌棄過於普通，耍賴要她再去一間店，這肯定會延誤她的加班計畫。
於是她在網上下了關鍵字搜尋，快速瀏覽一圈搜尋結果，最後撥通電話訂了間網友推薦的義式餐酒館，大約是週一的緣故，晚餐時間用餐的人數意外不多，和趙驍踏入餐廳時只有兩桌客人。
「妳該不會找了難吃的餐廳欺負我這外地人？」
「我沒那麼無聊。」
挑了靠裡頭的位置點完餐後不久，服務生便送上水和前菜，十幾分鐘過去菜便都上齊了。
吃了幾口義大利麵，趙驍感覺還算滿意，和家裡投資的正宗義式餐廳差了點就是了。
「對了，妳們公司怎麼丟了個設計師來當窗口？少說也該派業務吧。」
給她兆精窗口的是自家長官，想搶功想搞其他部門的也是他，這回大概是想看設計課在客戶面前出糗，再去王樺面前告狀設計課搞壞客戶關係、影響公司形象等等，這伎倆在公司司空見慣。
「說來話長，你沒欺負她吧？」她蹙眉向坐在對面的男人確認。
「我對女孩子可溫柔了。」男人捏著白色杯耳啜了口拿鐵，味道有些可惜，和他最喜歡的全糖白拿鐵差點意思。「不過她表現不錯，我都想挖角她了。」
「下次還是直接聯絡我吧，別把她嚇著。」
「好啊，那妳就選我們吧，算是我剛上任開胡，給妳打個折。」說著比出數鈔票的手勢，可惜對方頭也沒抬，用公用叉子叉了幾根薯條到盤裡。
「那倒不必。」叉子放回盤邊發出些微碰撞聲。「公司的事由長官定奪，輪不到我插嘴，況且還有些客製化功能還沒決定，沒準本來就會選兆精。」
男人歪頭攤攤手，這一提到公事人就變得官腔起來，他忽然感覺自己在無形加班，雖說是替家裡公司工作，可難得南下來C市一趟還抓了個人陪吃飯，傻了才主動加班。
「對了，」他的手伸進深咖色西裝口袋，拿出一瓶約5公分高的眼藥水立在桌上。「妳的房東整理房間發現這個，順便帶過來了。」
藥水被推至女人面前，深藍色的瓶蓋沿著頂部的凹洞陷入黯然的漩渦。從2年多前某次意外後，她開始隨身攜帶這個藥水，手邊屯了好幾瓶，沒想到落了一個在日本。
雖然這東西天天用，可每當仔細觀察起來就如同被拉回當時的場景一般。尖銳的痛覺，冰冷的手術臺，那可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
這時餐廳進了群團體客人，人數約十幾個，有男有女，其中以男生居多，有幾個穿著格子襯衫與牛仔褲，讓人不禁聯想到他們的職業。
他們吵吵鬧鬧地討論，15分鐘過去才總算理清所有人的餐點，原本稍嫌冷清的室內瞬間熱鬧了起來。李千穗以相同的速度繼續用餐，她不討厭人多，只是不喜歡吵鬧，尤其音量大點的。
興許是人手不足或是貪心，服務生以托盤捧了一疊高高的白色盤子與玻璃杯，不料平衡感和他開了個玩笑，身子一彎，手上托著的東西一起如同白花花的鈔票般碎在地上，忽然咣的一聲引起餐廳內所有人的注意力，有的眼裡帶著不耐，有的帶著驚恐。
「我先走了，還有事。」白皙的手拎起公事包就要走，掌心緊握得被指尖扎出甲痕，剎那間撲面而來的不適感已欲超過此時她可忍受的極限。
「啊？妳…？」
當他反應過來，原本坐在對面的深棕色長髮女人正推開門要離去，急促的腳步聲與椅背上遺落的灰色毛呢大衣洩漏了她的慌忙，下一刻便消失在他的視線裡。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TX3slQjl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