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結束後,梁學甫送走了所有的場商,只見離席的人,大家臉上還是充滿不悅,和灶戶們那愉悅的臉色相比,明顯的天差地別。因為最後商議的結果是訂定一個範圍,讓收購的鹽價在這個範圍之內起伏, 而且這押金還是要繳納,只不過價格降至一百兩。作用是在保證場商向該灶戶收購的鹽數量,場商必須在明訂的時間內收購該灶戶一定數量的鹽,若做不到,則押金沒入,而灶戶亦要保證能向場商供應該有的鹽量,若做不到也應賠償對方。所以商議結果其實雙方並沒有誰佔到絕對便宜,而場商對於這結果不滿意的原因,多半是因為自己原本的利益被劃分了,所以多少覺得不服氣。
「梁大人,謝謝您!」逢春和夏大勇來到梁學甫的面前向他道謝。
「欸!該謝的人可不止我一個,這位陸大人才是想出這套辦法的人。」梁學甫指著身旁的陸韶禮。
逢春看向陸韶禮,她覺得此人就是一位不同流俗、正氣凜然之人。「陸大人,謝謝您,要不是您,我們大家現在應該還在為了要不要賣掉自家灘田而煩惱。」逢春說。的確,若沒有陸韶禮,估計他們大家最後都會選擇賣掉灘田吧!所以她相當感謝眼前的人。
廉臣就在一旁,他看著逢春,這是他五年後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她。想不到她和以前一樣,依然是那清秀機靈的模樣。
逢春感受到身旁射來一道灼熱的目光,她抬眼望去,只見站在陸韶禮身旁的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正盯著她看,於是她倉促的低下頭。
「陸大人、梁大人,請受小民一拜。」夏大勇欲跪下去,他覺得面前的人彷若是他們灶丁的再生父母一樣。
「欸!這位兄弟,快請起。」陸韶禮趕緊制止夏大勇的舉動。「這本就是我們為官之人該做的事。」
逢春和夏大勇聽陸韶禮這麼說,他們相視而笑。
「反倒是這位姑娘的勇氣令在下佩服。」陸韶禮看逢春,那圓潤如秋水般的杏眼滿是水靈,一看就知道是位慧黠伶俐的姑娘,再加上那對臥蠶,讓她的雙眸彷彿會說話一般。「姑娘,這次能解決一直以來由場商把持著的鹽價,妳功不可沒。」
逢春聽陸韶禮這麼說,她覺得相當納悶,她不懂陸韶禮為何會說此事與她有關。「陸大人,這標準是您訂的,為何說與我有關?」
「要不是姑娘將場商欲用賤價收購灘田之事告知我們,我們也不會查到原來在福建的場商,也已經到了這般無法無天的地步了。所以是妳促成我們想出這個辦法來的。」陸韶禮沒想到場商的惡行惡狀不止在兩淮、兩浙間橫行,就連福建地區也是未能倖免這些商人的荼毒。
逢春想不到自己只不過是單純的不想他們山腰鹽場的灶戶們失去先祖留下來的灘田,沒想到卻反而促成了這件事,這還真是歪打正著呀!「所以……大人,我們也剛好是……因禍得福!」逢春好不容易想了一個適當的話來形容此次的事件。
「哈哈哈哈!」陸韶禮和梁學甫聽了皆放聲大笑。
廉臣則是低著頭微勾唇角,看來這五年來小姑娘純樸自然的個性一點都沒變。
逢春聽著眼前這幾個人爽朗的笑聲,她赧然地搔著脖子,驀地她想起一事。「對了!梁大人,那惠安知縣王大人勾結場商收購灘田的事,您打算怎麼處理?」
夏大勇聽逢春這麼問,他趕緊拉了拉逢春的衣袖。「春兒,失禮了!」他提醒逢春,因為逢春這麼問,感覺就像是要梁大人向她稟報一般。
見逢春這麼樣一個舉動,陸韶禮和梁學甫又笑了。
「不要緊的,夏大爺!」梁學甫並不在意。「夏姑娘,這王庚錫和場商勾結一事還需再細查,因為這其中充斥著萬縷千絲、盤根錯節的利害糾結,這一時半會兒的是無法馬上給妳答案,請妳再多給我們一些時日,日後我定會給妳一個結果的。」梁學甫保證著。
「梁大人,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她也只是隨口一問罷了!您千萬別當真。您和陸大人已經幫我們這些灶戶解決了長期以來被場商壓榨的問題了,這收購灘田一事,現在對我們山腰鹽場的灶戶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今日所訂下的準則,對灶戶而言等同是一種保障,所以估計再也沒有人會想將自家灘田賣掉了。
「嗯!即使如此,這官商勾結一事還是得查清楚。」梁學甫看著逢春。「夏姑娘,今日我開此宴席妳可滿意?」梁學甫故意這麼問。
「滿意滿意!」逢春用著她那彎彎的臥蠶回答。
這回答又惹來了眾人的笑聲。
廉臣看著逢春兩頰上漸漸抹上的紅暈,這讓他不禁心馳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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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廉臣就要跟著陸韶禮回去福州了,在回程之前他記起了來泉州之前,他曾答應伶珠要帶回一樣好玩新奇的東西給她,於是他來到了泉州市集。
在市集上他看見了種類繁雜、數不勝數一堆有趣好玩的東西。
「少爺,您看看這個。」金福喚著廉臣,要他看看眼前這攤賣雜貨的攤子。
廉臣走近,他看見攤子上擺上許多有趣的小玩意兒,他隨手拿起一個虎頭手偶看。
「少爺,您看這個。」金福拿起一個面具戴上。
廉臣看金福戴著那個面具,似是在戲台上頂著大濃妝的戲子面具,他不禁搖搖頭。「老闆,就這個吧!」他示意他手裡的手偶。
正欲轉頭要金福拿出錢來時,他看見隔壁攤正賣著女子花簪的攤子,這引起他的興趣,於是他放下手偶走過去看。
「少爺,這還要不要?」金福喊著。
廉臣沒理會金福,他走到飾品攤子前。
見廉臣不理會他,金福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地掏錢出來,因為若沒買,他怕他家少爺回過頭來跟他要這個手偶,那可就糟了!
廉臣看著眼前琳琅滿目、炫目華彩的簪子,這讓他想起一個人,於是不自覺地唇角微勾起來。
攤販老闆見廉臣一臉想起意中人的模樣,於是他開始遊説。「公子,我這裡的花簪是全泉州城裡樣式最齊全的,您要送東西給意中人嗎?」他試探著廉臣。「如果是要送東西給喜歡的人,選個花簪送給她,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聽著攤商的話,他的目光猛地被一支綴著好幾朵白色花朵的簪子吸引住,他拿起來細看,只見白色花朵是有五個花瓣的花朵,上面還綴上幾顆白潤的珠玉垂下來。
「公子,您可真有眼光,這上面的花飾是瓊花,這瓊花又叫聚八仙,它是由八至九朵五瓣花聚集而成的,這中心的部分為蕊,您看看,這瓊花聚在一起像不像一顆繡球。」攤商指著廉臣手上的簪子。「如果將這瓊花簪子送給心儀之人,這也寓意著要和對方締結連理。公子,您要不要考慮買去送給意中人?」攤商進一步遊說。
廉臣摸著瓊花,他揚著笑容。「幫我包起來。」
「好咧!」
「少爺!您買了什麼?」此時金福拿著手偶走過來。
「公子,五兩銀子!」攤商將簪子裝入一個長條栗色的木匣裡遞給廉臣。
「少爺,您買什麼東西,居然要五兩銀子!」金福不曉得他家少爺買了什麼貴重的飾品。
廉臣滿意的接過木匣子,他不理會金福問的話,轉身就走。
「少爺、少爺!」金福欲追上去。
「欸!小兄弟,你家少爺還沒給錢呢!」攤商喚住金福。
金福只好又掏出銀兩來,等付完了錢,他早已看不見廉臣的蹤跡了。
廉臣丟下金福,他開始一個人在這市集裡逛著。
逢春今日特地和迎秋來到了泉州城,她們的娘親–陳氏,要她們到城裡置辦一些布匹,因為家裡頭的人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新衣服可穿了,尤其是夏大勇,他的衣服早已磨損的相當嚴重,尤其衣服上還沾上了一層鹽,那不是海鹽,而是他身上汗水乾掉留下來的痕跡,在日積月累下怎麼洗也洗不掉,所以逢春兩姊妹,今日是特意來買布匹的。
逢春站在店門外等著迎秋,這選布之事她是一點頭緒也沒有,有得穿就好,至於質料、顏色,她更是一竅不通,所以她還是將這事兒交給迎秋就行了。
布料店的門外有棵樹,一棵大而高聳的樹,樹上正開著白色的花朵,三月天裡春風吹來,樹上的白花被徐徐拂過的春風吹落下去,一瞬間漫天紛飛的白花就像三月天裡下著晶瑩剔透的白雪,優雅而潔白。逢春站在花雨紛飛的樹底下,她伸出手接著緩慢飄落的花朵,她發現這小小的白花中心竟無蕊。她抬頭望著樹上的白花,原來這白花並非無蕊,而是它們是由幾朵白花聚在一起,蕊在花團的中心,那模樣竟像是女子出嫁時花轎上的繡球,她愈看愈覺得有趣,於是她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她那富有弧度且飽滿的臥蠶似乎在宣告著,她現在有多開心、多愜意!
此時逢春在樹下的一舉一動,全都落在站在不遠處的廉臣眼裡,他看著眼前的逢春,他沒想到,居然可以和她在泉州城裡不期而遇,是緣份嗎!他看向他拿在手上的木匣子,他買這個簪子時,心裡想的全是她。於是他邁出步伐,緩緩的走向她。
「姐姐!」迎秋一出來就見到逢春頭上滿是花瓣。
廉臣的步伐在見到迎秋出現時,停住了。
「買好了?」逢春看著迎秋手上的布匹。
「嗯!」迎秋幫忙將逢春頭頂上的花瓣拍落。
「那回去吧!」逢春幫迎秋拿了些布匹。
就這樣,廉臣看著逢春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眼前。
「少爺!」金福喘著氣跑來廉臣的身邊,他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他家的少爺了。順口氣後,他發現廉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少爺,您怎麼了?」他問。
「沒事!」廉臣轉身,他緊攥著手裡的木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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