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二年(西元1886年)。
「嬸嬸,廉臣哥哥和我哥到哪兒去了?他們有告訴您嗎?」郭伶珠問著廉臣的母親–范氏。
「伶珠呀!妳沒看見妳嬸嬸頭正痛著呢!妳還來煩她。」伶珠的母親–吳氏,她提醒伶珠不要再煩范氏了。這幾年來,她聽從郭道仁的話,與范氏交好,所以她現在和范氏的感情是情同姊妹。
「不要緊的。」范氏拍拍吳氏的手腕。「伶珠,今天一大早我就見廣祥來找廉臣,我見廉臣似乎拿著畫冊,估計他們又是去哪個地方躲起來畫畫了。」
「拿著畫冊!」伶珠暗忖著。「謝謝嬸嬸!」她想起了廉臣他們會去的地方,於是轉身就往外跑,一旁跟在她身旁的貼身丫鬟也跟了上去。
「伶珠、伶珠!」吳氏喊著她的女兒。「這丫頭!」她歎了一口氣。「姊姊,這丫頭從小就被她爹寵著,才這麼沒禮貌,妳可別因此不喜歡她呀!」
范氏再次拍著吳氏的手腕。「妹妹,妳怎麼會這麼想呢!伶珠我可喜歡了,我沒有女兒,我可是一直把她當成自家女兒看待。」范氏一直以來就很喜歡伶珠,她甚至希望伶珠能成為她的女兒。
「姊姊,多謝妳,妳真有心了。」吳氏雖臉帶笑意,但內心卻埋怨著,她要的不是讓伶珠被當成女兒般疼愛,她要的是伶珠能嫁進陸家。這陸韶禮是福州最有名望的人,正一品光祿大夫的職位,可不是隨隨便便能在林間小徑碰上的,但是偏偏就讓郭道仁給碰上,這老天爺恩賜的機會,當然不可以錯過。所以這幾年來,他們夫婦倆處心積慮地和陸韶禮家的人攀關係,為的就是能扒住陸韶禮這個人。要知道光祿大夫可是皇上的近臣,這個職位在民間可是能呼風喚雨,所以郭道仁從馬來亞一回到這裡,便認識了這麼樣一個人,這從天而降的人脈資源,他當然要好好把握住。
吳氏看著范氏一直揉著顳骨處,於是她拿出一個紫檀色的小瓷瓶。「姊姊,要不妳試試這個吧!」
范氏看著那瓶子。「這是什麼?」
吳氏將瓶子打開,一股醒目刺鼻的味道撲鼻而來,這味道連在一旁服侍范氏的徐嬤嬤也聞到了,她用手掩住鼻子。
而范氏則是用手絹遮掩鼻子。「妹妹,妳這是什麼東西?怎麼味道這麼濃郁,而且還會薰眼睛呢!」范氏覺得她的眼睛被薰得有點睜不開。
「姊姊,這是我們馬來亞那兒的特產,這是一種藥油,可提神醒腦,又有舒緩疼痛的功效。」吳氏倒出一點藥油。
「這提神醒腦的確有用。」范氏已經被它的味道薰得神清氣爽。
吳氏走到范氏的身後,她用手指沾了一點藥油,在范氏的顳骨兩側輕輕地搓揉著。
這藥油清涼的感覺一下子就沁入了范氏的顳骨裡,讓她的頭瞬時不痛。「欸!妹妹,這藥油怎麼這麼神奇,妳才剛抹上,我的頭就立刻不痛了!」
「真的嗎!」吳氏開心的問。看來她今天又幫范氏解決了一個問題了,她滿意的看著范氏閉上眼沉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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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珠按著她對廉臣的瞭解來到了福州的“馬尾港”。馬尾港是福州其中一個對外的港口,所有從海路要進入福州的船隻都需經過此地,這是一個清朝廷對外重要的港口之一。
伶珠在港口內來回穿梭著,她找尋著那個令她從小到大愛慕不已的身影。
「小姐,妳看,廉臣少爺和二少爺在那兒。」丫鬟早伶珠一步發現廉臣的身影。
伶珠朝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她看見一個身穿粉白長袍的翩翩少年,正坐在碼頭旁盯著眼前的輪船,專注的在畫冊上描繪。一見到她心中念著的人,她開心的走過去。「廉臣哥哥!」她聲音裡帶著雀躍。
廉臣聞聲並未抬頭,他還是專注的畫著他的畫。
「噓!伶珠,別吵廉臣,他正忙著呢!」一旁的廣祥制止伶珠打擾廉臣。因為廉臣現在做的事可是廉臣的老師派給他們的功課。
廉臣和廣祥在光緒九年時,一起考上了福州的“船政學堂”。
福州船政學堂是大清國專門培養船政人材所設立的學堂。學堂聘用洋師教授造船、航海等專業知識,其內又分為“前學堂”及“後學堂”,前學堂學習的是造船技術,又稱「製造學堂」,所聘請的洋師均為法蘭西人,他們教授了包括法蘭西文、數學、微積分、幾何、物理、機械等科目;後學堂則是學習航海,又稱「駕駛學堂」,所聘洋師為英吉利人,教授的科目則為英吉利文、數學、幾何、航海理論、天文、地理等。
而廉臣是因為對於製造有相當大的興趣,於十五歲時,考進了前學堂學習,廣祥則是考進了後學堂學習。自此他們二人就開始成為不管是學堂內或學堂外,一同共患難的過命兄弟。
伶珠看著廉臣的畫,她看不懂廉臣在畫什麼。「二哥,廉臣哥哥應該是在畫船吧!」她低聲問廣祥。
廣祥笑了笑,也不回答。
不一會兒廉臣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作品,他收起用具。
「怎麼樣了,畫好了?」廣祥問。
廉臣微勾唇角點頭。
「廉臣哥哥。」伶珠站到廉臣面前,她怕他沒發現到她。
廉臣看著伶珠,點頭示意。
「廉臣,我們現在還要上哪兒去嗎?」廣祥起身問。
「不!我想先待在這兒。」廉臣看向大海。
「又來了!」廣祥聞言無奈又坐了下去,每次到港口來,這小子除了看船就是看海,尤其他專注時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就這樣,都能耗上半天。
「二哥,廉臣哥哥在看什麼呀?」伶珠問。
「看海呀!」廣祥手撐住下頷。
「我當然知道他在看海,可是我總覺得他不只是在看海。」伶珠說出她的觀察。
「我又不是他,我怎麼知道他在看什麼!」伶珠這問題廣祥老早就想過不下上千遍了。
倆兄妹看著廉臣專注的神情,此時廉臣的思緒不知道又飄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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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望無際的大海與天際相連的海岸旁,一座佔地甚廣的鹽場,座落在其中,那白色一堆一堆的鹽花,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得晶瑩透亮。
郭道仁看著眼前白花花的東西,他的心不免為之激動,這東西是自打他從馬來亞歸國後,便費盡心思想要打入的市場。現在他就只差一步之遙而已,只要將山腰鹽場的灘田全收到自己的囊下,那麼他就為掌握福建的食鹽命脈完成了第一步,若能再進一步掌握福建所有的鹽場,這麼一來他就有機會掌握住整個東南地方的場商市場。
「郭老闆。」福建鹽法道–郭徵喚著郭道仁,他見郭道仁似乎很專注的看著前面的灘田。「你說,若這一大片灘田都囊括到你的產業之下,這豈不是件錦上添花之事嗎!」他想打動郭道仁的心。
但郭道仁根本就不用他再浪費唇舌,因為他對這片灘田早已野心勃勃。「郭大人,我自歸國後就一直從事著各種生意,原在馬來亞時,我做的是建築事業,在那裡我也是經營的有聲有色,只要一提到我郭氏建築,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回到我大清國後,我選擇從頭開始,在摸索了許多行業後,我覺得作為一位鹽的場商,不啻是一種好的投資方法。」郭道仁一手拿著他從南洋帶回的手杖,一手背在腰後。「郭大人,你我既是本家兄弟,理應互相幫助,你助我成為福建唯一的場商,而我也可以幫助你將這鹽價訂的漂亮,你看如何呢?」郭道仁露出狡黠的目光看著郭徵。
「郭老闆,衝著你我皆為郭氏子弟,這忙……我當然義不容辭呀!哈哈哈哈!」郭徵捋著自己的鬍鬚仰頭大笑。
「那就有勞郭大人了!」郭道仁拱手作揖,在需要別人幫忙時,要他如何向人低頭,他都不會拒絕,這就是他商人的本性,只要能達成目的,要他怎麼犧牲臉面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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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郭道仁隨著郭徵拜訪了惠安縣的縣令,五年前廉臣隨著陸韶禮來到這兒,當時的縣令還是梁學甫,但如今,經過五年的光陰,現在的縣令早已換人。三年前,梁學甫已調升為泉州知府,故現在的惠安知縣已換成一位名叫“王庚錫”的人。
「王知縣,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郭道仁郭老闆。」郭徵向王庚錫介紹郭道仁。
「王大人。」郭道仁依舊先禮貌性的拱手作揖。
「郭老闆,之前就常聽郭大人提起你,說你在福州是位知名的商人,今日有幸得見,實屬幸會。」王庚錫亦拱手回禮。「坐!」他讓郭徵與郭道仁入座。
「王知縣,今日我與郭老闆到這兒來的原因,想必你也早已清楚,我也就不用再多說了。朝廷一直以來對鹽務之事,都秉持著有票者准其運鹽,而鹽從古至今,便是朝廷財政稅收的重要來源之一,所以若在上游處,便統籌管理,將一些自有灘田的灶戶統一起來,將原本不同持有人的灘田集中管理,這樣不僅能有效的增加產量,更重要的是在鹽價上,更能有效的控制。王知縣,不知我這麼說,你明白嗎?」最後一句,郭徵故意加重語氣,他想讓郭道仁明瞭,他可是有在做事的。不過,今日和王庚錫的會面,這其實只是過個場而已,他早已和王庚錫說明郭道仁此番的目的,現在也只是知會他一聲而已。
「郭大人,您這番為朝廷著想,有心了!倘若真的將所有不同人持有的灘田集中起來生產管理,想必日後為朝廷帶來的利益,定是可觀。」王庚錫當然明白這其中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郭老闆,你不過是個歸國商人,沒想到竟有這般捨己為國之心,如若我不助你一臂之力,這有愧於我身為一縣之長的身份,有愧於朝廷對我的栽培。」
王庚錫一番大義凜然的話讓郭道仁聽得是心生慚愧。他雖為商人,為了賺錢不擇手段,但是卻也不似這為官之人,滿口為國為民,但做的卻是蠹國害民之事。「那收購灘田一事,就有勞郭大人、王大人了。」即使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有愧於心,但是說到底他畢竟是位生意人,生意人講求的就只有利益,所以那些所謂的民族大義、仁義道德,他都可以為了利益而將之拋至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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