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廉臣和金福回到泉州的客棧時,已經是近戌時了,他們躡手躡腳的走回自己的房間,在經過陸家老爺的客房時,他們看了一眼,房間沒點燈,確定陸家老爺還沒回到客棧,於是他們放心的走回房間。
誰知廉臣一打開門,便見到陸韶禮板著臉坐在房裡。一見到自家爹爹坐在房裡等他,廉臣整個寒毛豎起。
「還知道回來,你可知現在幾時了!」陸韶禮面有慍色地說。
「老爺,我們是因為有些事耽擱了。」金福解釋。
「你別說,我想聽他說。」陸韶禮想聽廉臣如何解釋。
「爹,是孩兒粗心,只顧玩樂,沒注意到時辰已這麼晚了。」廉臣低著頭說。
「抬起頭來,是大丈夫就不該這樣唯唯諾諾的。」陸韶禮一直以來都教導著廉臣要做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做事需無愧於心,要對得起國家、社稷,所以他不希望廉臣只知玩樂。
廉臣聞言抬起頭來。
陸韶禮看著這個唯一的獨子,他望進他的眸子,發現廉臣的瞳仁裡滿是清澈。「告訴我,你今天都做了些什麼事?」
「畫圖、行俠仗義、學游水。」廉臣照實說。
金福聽見他家少爺這麼說,他原本低垂的頭垂得更低了。
「行俠仗義、游水!」陸韶禮語調中滿是疑問。「金福,你說!少爺今天都做了些什麼?」
金福抬頭瞥了廉臣一眼。「老爺,今天我帶少爺去鹽場逛逛,在那兒我們看見一群大孩子正圍著幾個瘦小的孩子欺負,這其中還有女孩兒,少爺看不過,所以就……」
「你們自己不也是個孩子嗎!就這麼仗義!」陸韶禮看著廉臣。
廉臣靜默沒有反駁。
「贏了還是輸了?」陸韶禮問。
「贏!當然贏了!老爺,少爺可是好厲害的……」金福愈說愈小聲,因為他被陸韶禮瞪了一眼。
「那游水呢?」
金福看著他家少爺,他期望著他開口。
「爹!孩兒知道今日我所做的事都是有違您的教誨,但是我卻覺得我做這些事時,是心甘情願,無愧於心的。您一直教導我做人要捨己為人、見義勇為,而今日我便是照著爹爹的教導去做的事,所以……」
「我問的是學會游水了嗎?」陸韶禮打斷廉臣的話。
廉臣有點愕然的看著他。「學……學會了!」他連回答也有點不知所措。
「嗯!既然今日你做了這麼多有意義的事,也不枉我帶你來泉州了。」其實陸韶禮來到泉州出公差,帶上了廉臣是刻意的,他想讓廉臣多多瞭解外界的事物,不能老是關在家裡,若只看著書本上的東西,是學不到什麼的,更何況再過兩年,廉臣就邁入了志學之年。而且看樣子,廉臣今日也確實見過一些世面,學到了些東西,如此便達到了他要的目的。
廉臣疑惑的看著陸韶禮,他不明白自家爹爹是怎麼了,不僅沒罵他,反而是支持他今日所做的事。
「廉臣,明日我要去拜訪一位故人,你就同我一塊兒去吧!」
陸韶禮吩咐完便步出房門,金福趕忙上前將門關上。「少爺,太好了!老爺沒責備你。」金福緊繃的心終於可以鬆懈下來。
但廉臣到現在還是不明白,為何陸韶禮對於他今日的行為沒有給予嚴厲的斥責呢!這太不像他的作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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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陸韶禮帶著廉臣準備拜訪他在泉州惠安縣的故友。坐在馬車上的廉臣,掀開簾子看著馬車外熙熙攘攘的人潮,他覺得很眼熟。「爹,這裡是哪裡呀?」
「惠安縣城關鎮。」
城關鎮!這不是他昨天和金福來過的地方嗎!怪不得他覺得眼熟。「爹,您的故友就住在這兒嗎?」
「嗯!」陸韶禮掀起簾子,此時馬車也停了下來,他看著眼前寫著“惠安縣署”的牌匾。「到了!」
廉臣聞言看向陸韶禮簾子外。縣衙!莫不是爹爹的故友是在這裡當差的,他心裡這麼思忖著。
一位衙差領著他們進入內堂。「陸先生,您先在這裡等著,我們家大人一會兒就到。」
衙差離去後,廉臣開始好奇地四處張望。「爹,您的故友究竟是什麼人?他是這裡的縣令嗎?」廉臣可沒耳聾,他剛聽見衙差說的是“大人”。
「你等等不就知道了。」陸韶禮話才剛說完,便聽見背後有人叫他。
「韶禮兄,我可終於把你給盼來了!」惠安知縣梁學甫老早之前就接到陸韶禮要到泉州來的消息,他就盼著他這個同窗會來找他,想不到,還真給他盼來了。
陸韶禮聞言立即轉身。「哈哈!你這小子,怪不得我這幾日老是覺得耳朵癢,原來就是你念著我呀!」陸韶禮走上前拍拍梁學甫的雙肩。
「韶禮兄,你可知我有多想你嗎!」自參加科舉後,他們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面了,這一眨眼也有十幾年了。
「我也時常念著你呀!」陸韶禮說的是真心話,他們同窗六年,而且在參加科舉之前,兩人便日日都聚在一起苦讀,所以彼此間有著很深厚的情誼。
寒暄幾句後,梁學甫才發現一旁廉臣的存在。「韶禮兄,這位是……」他看著廉臣,從眉宇之間他看出端倪。
「這是小兒!」陸韶禮說。「廉臣,快向梁叔叔問好。」
廉臣聞言立即拱手作揖。「廉臣拜見梁叔叔!」
「韶禮兄,想不到這十幾年沒見,你的兒子都這麼大了。」梁學甫將廉臣從頭到腳看仔細,他不斷的點頭。「好!好!令郎生得好,盡得韶禮兄的真傳呀!」他讚賞著廉臣的容貌。「甚至更勝一籌!」
「哈哈哈!學甫兄,你可真愛說笑了。」
「我說的可是真的,你瞧瞧,令郎的眉目之間充滿敏睿,一看就知道是位聰穎伶俐之人。」梁學甫可不是特意說出這些奉承的話,他是真心覺得眼前的人給他的感覺即是一位耳聰目明的翩翩少年。
「好了!好了!他還小,別說這些讚美的話,這樣會讓他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陸韶禮可不希望廉臣聽了一些讚美的話後便自鳴得意起來。
「韶禮兄,你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對任何事都是一絲不苟的。」從以前梁學甫就覺得陸韶禮是位不茍言笑,做事一板一眼的人。
「他還小,我這是為他好。」陸韶禮解釋著。
梁學甫聞言微笑點頭,他領著陸韶禮父子倆坐下。「韶禮兄到泉州來,想必應該不是特意來探望我的吧!」梁學甫知道身為光祿大夫的陸韶禮是皇帝的近臣,所以到泉州來一定是帶有任務在身的。
「學甫兄,我也不瞞你,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近日來,太后聽聞我們福建這一帶盛產一種茶,叫包種茶,皇上為討太后開心,再加上我本家就住在福州,所以皇上就命我將包種茶帶回宮裡去,好讓他獻給太后開心。」陸韶禮解釋著他來到泉州的目的。
「這包種茶在我們泉州這兒,確實有名。」梁學甫話才一說完,便有人端了茶進來。「韶禮兄,你嚐嚐。」
陸韶禮打開杯蓋,看著杯子裡頭那金黃清澈的茶液,一陣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他抿了一口含在嘴裡,發現此茶竟是如此清潤甘甜,而且吞咽後還散發出淡淡的花香,和他昨日喝到的茶是一模一樣的。「學甫兄,這是……包種茶!」
梁學甫揚起嘴角。「所以韶禮兄,你可找到滿意的了?」
「也不瞞你,我為了找到上好的包種茶,昨日已親自去了安溪一趟,還真讓我找到了品項絕佳的茶葉,且味道和現在這杯茶一模一樣。」陸韶禮開心的說。
「呵呵!既然韶禮兄已找到了所要的東西,我也替你開心,看來你這趟泉州行,是不枉此行了。」
「的確!而且還能見到多年不見的老友,我更是歡欣。」這倒是真的,對陸韶禮來說,見朋友比尋茶葉更讓他欣悅。
廉臣見陸韶禮難得展露笑容,他也不免開心起來,因為一直以來,他覺得陸韶禮太嚴苛了,不僅言行舉止,就連日常生活,他也是要求多多。
梁學甫看廉臣跟著陸韶禮笑了起來,他好奇的問。「對了!來到泉州,除了安溪外,你們還有去哪兒嗎?」他覺得既然來這兒一趟了,起碼也要逛逛這當地的風光。
此時廉臣忽想起一事。「梁叔叔,請問您知道山腰鹽場嗎?」廉臣忽然出聲。
「廉臣!」陸韶禮蹙眉制止廉臣,他對他的唐突覺得很無禮。
「韶禮兄,無妨。」梁學甫按捺住陸韶禮欲發的脾氣,他看向廉臣。「賢侄,你問的是山腰鹽場嗎?」
廉臣瞥了一眼陸韶禮。「對!請問梁叔叔,您聽過那裡嗎?」
「呵呵!」梁學甫被廉臣提出的問題弄得發笑。「它就位於我管轄的惠安縣,你說我能不知道嗎!」
廉臣一聽,他雙眸亮了起來。「那……那裡的人您認識嗎?」
「陸賢侄,你想問什麼?」梁學甫覺得廉臣突然問山腰鹽場,應該是有問題想請教他。
「我想請問那裡是否有夏姓人家?」廉臣問。
「夏!賢侄,你怎麼問起姓夏的人?」梁學甫沒想到他是要向他打聽人,他以為他要問的是鹽場的事。
陸韶禮看著廉臣。「昨天你遇見的人姓夏嗎?」
廉臣點頭。「梁叔叔,您知道嗎?」廉臣對逢春還是念念不忘。
梁學甫見廉臣似乎很渴望他的答案,於是他笑了笑。「在鹽場那裡的村落,除了山腰鄉有戶姓夏的人家外,我倒是沒聽過其他夏姓人家。」
山腰鄉!「梁叔叔,那您聽過“夏逢春”這個名字嗎?」廉臣希望能打聽到更詳細的訊息。
梁學甫感覺到廉臣要尋找的人似乎很重要,於是他吩咐人,將惠安縣的家戶名冊拿上來。
梁學甫翻閱著名冊,忽地他停在一頁。「這是姓夏的名冊內容,你來看看。」他指著名冊。
廉臣上前觀看,他只看見夏大勇、夏陳氏、夏臨冬,並未看見夏逢春的名字。
「這戶人家就是山腰鄉唯一的夏姓人家,至於你說的夏逢春……」梁學甫再看一眼名冊。「這上面倒是沒載入。」
沒見到逢春的名字,廉臣有點沮喪。
陸韶禮看廉臣喪氣的模樣,他有點心疼。這孩子從小到大從未提出過什麼要求,這次好不容易順從自己的意願提出請求,但得到的結果卻不盡人意。他想出聲安慰他,但是梁學甫的聲音又響起。
「不過你也別灰心,這名冊並非紀錄了所有的人,因為人手不足的關係,我們好幾年才會做一次家戶的調查,所以不能以這冊子做為最後的定論。而且…」梁學甫見廉臣的目光又變得炯炯有神。「而且我記得夏大勇除了有一個兒子外,還有兩個女兒,所以你所說的人,興許就是他的其中一位女兒也說不定。」
廉臣聽梁學甫這麼說,他眉頭立即舒展。
見廉臣開心的模樣,陸韶禮覺得寬慰。「你還要去找她嗎?」陸韶禮問。
廉臣搖頭,他揚著嘴角。「不用!如果有緣,我定會再和她相見的。」他憶起逢春在太陽底下那純淨無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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