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寫的就這些?寫多久了,筆名是什麼?」
「筆名是青雲客……從十五歲開始寫到現在三十二歲了,還有別的作品,偵探、警匪、黑道題材,不過稿子在家裡。我自己寫著玩,絕對沒有向報社投稿秘撈(暗中做第二份工作)的!」
「重案組保密的規矩忘了?你這樣在工作時間私下寫作,還寫偵探故事,多半有真人真事改編的橋段吧?真要計較起來,或者因此洩露了什麼影響查案,輕者紀律處分,重者會被革扯(革職),甚至起訴公職人員行為失當罪的。」
江鵬飛這才後怕了,慫慫地縮著肩膀,聲如蚊蚋地哀求:「廣哥,我知錯了……千萬別把我交給board(高層)會審,我不想被革扯,不想惹官非……」
「你晚點把其他稿子都拿回來,讓我過目一次就好。業餘私人興趣我管不著,以後別在工作時這麼做了。不過我還是要問清楚,你真的只是私下寫?有沒有給外人看過?」
「除了給女兒看以外,就只借給我最熟的鋒哥跟阿通看……」
鋒哥,副隊長梁烈鋒;阿通,全名周白通,一個跟江鵬飛同齡的探員,都是隊裡的老人。
李廣神色變了變,沉默地盯著他,眸光深邃,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江鵬飛被他神情懾住,結結巴巴地問:「可是,可是他們都不算外人吧?」
李廣呆了半晌,嘆了口氣,坐回椅子裡,靠著椅背,疲憊地揉了揉額頭,自言自語般喃喃說著:「是啊,都不算是外人……個個都是十多快二十年的交情了……我到底在想什麼?」
只要不涉及公事,江鵬飛跟這位隊長親得很,聽他提到交情,低著頭,鼓起勇氣開口:「廣哥,其實我……我最近很迷茫。這一行日夜顛倒,出行動危險,查案時連軸轉,我家裡人有意見……廣哥你也知道的,我根本不是幹這行的料子……」
李廣上下看了兩眼,跟X光似的很快就看穿他了:「飛仔你想轉行?你一直自學,中英雙語比招回來的高中畢業探員還好,可是學歷差距擺在那兒,外面的文職工作全都要求高中畢業證書了,轉行得進修。你還要養家,半工讀是不可能的了,辭職以後積蓄夠嗎?」
「啊……」江鵬飛根本沒想到這一點,登時沮喪得說不出話來。
難道他一輩子就只能在刑偵這行裡熬著嗎?
「這樣吧,我幫你問問,警訊節目製作組缺不缺編劇或者翻譯,你對術語比較熟悉有優勢。電視台和導演拍警匪片也會找警民關係科徵詢專業意見,那可能也需要人手……說不定以後你還能搭到人脈,轉去外面發展。」
聽著李廣平和恬淡的一字一句,剎那間,江鵬飛心潮騰湧,多日以來那道壓力築起的堤壩頃刻間毫無設防地崩塌,喉嚨哽咽了一下,千言萬語堆積在嘴邊,什麼都想說,卻又一時三刻什麼都說不出來,眼角裡晶瑩的淚花閃動了一下,眼淚很快就奪眶而出。
「廣哥,你,你不生氣嗎?大家工作都辛苦,我卻整天怠工,向你抱怨,還提轉行,連我自己都覺得很沒義氣啊……」
「這跟義氣沒關係。多大的人了還哭成花貓?」李廣拍了拍下屬緊扭在一起的手,又將筆記本還給他。「還以為你不喜歡打打殺殺,結果居然會寫武俠。大俠被官府追殺,逼到崖邊,你停在這裡吊胃口呢?」
「剛在糾結寫跳還是不跳,就被廣哥你發現了嘛……」江鵬飛抹著眼淚,不好意思地說。
「這江少主有家人沒有?」
「我把自己代進去,他娶妻了,還有一個小女兒。」
「那不是正好?把自己代進去想想就行了。他是大俠,也是凡人,有家人的,哪怕只是一線生機都不能放棄。無論置諸死地而後生還是委曲求全再圖後策,總之要拚命活下去,不是嗎?」
「啊對!對對對!」江鵬飛茅塞頓開,隨手就在李廣桌上筆筒拿了支筆,想快速地記下點子,又猛然想起這也是怠工,還是在隊長面前明目張膽地怠工,登時手足無措。
李廣繃著臉,咳嗽一聲,拿了桌上的馬克杯,扭頭走到一邊的水機沖熱水。
江鵬飛這才注意到,李廣的眼底有點紅,鼻音很重,髮絲和衣衫半濕,顯然沒帶傘,又是淋著雨過來的,趕緊拉開自己抽屜裡找了一包感冒沖劑遞過去。
「唔,謝了。還有前文沒有?」
「咦……咦?呃……有的,我放在背包裡。」
差點忘了,這位隊長愛看書的程度比重案組裡其他人都高。就他慫,怕隊長鐵面無情斥責他不務正業,一直沒說過自己在寫小說。
「拿過來,讓我看看你腦袋裡都裝了什麼,弄得整天魂遊太虛的。拿過來以後,沒什麼事情就回你位置上去。」
李廣板著臉接了稿子,喝著感冒沖劑,一行一行地細閱下去。
江鵬飛暗自傻樂:分明不是什麼正經審核,自己看得入神,還縱容下屬怠工一回呢。
不消一會,李廣就抬起頭來:「陷害江少主的人就是他結拜兄弟吧,偷學武功還裝成他模樣行刺欽差大臣。」
「啊!廣哥你怎麼猜到的?!」
「可疑的人只有三個,排除了自知冤枉的主角,同時潛入宅邸盜取夜明珠的女飛賊雖然和主角師承一脈,但不會在胸口留下這麼大的掌印,那就只剩下自稱在客棧裡歇息的結拜兄弟了。」
「可……可他有不在場證明!」
「那算什麼?先跟店小二接觸,偽造不在場證明,然後翻窗出去作案。動機是他愛上了江少主的妻子,念念不忘,想橫刀奪愛,第十一回和第二十回都表現出來了。」
「……廣哥!」江鵬飛一張臉全皺了起來。「幹嘛把武俠小說當成案件一樣查?這樣樂趣都沒了!」
「你寫的分明就是案件。屍體描寫得挺仔細的,是不是去過公眾殮房取材或者請教陳法醫?就是上個月十五號下午四點多吧?我那時還奇怪你為什麼主動說去公眾殮房,跟進那宗沒什麼可疑的毆鬥誤殺案。跟我提要求時,手藏在背後,一直刮指甲,刮得噠噠響……」
江鵬飛簡直都要無地自容了。他們隊長話多只有幾種情況:一是著緊隊員,二是反覆盤問疑犯,三就是倒出一籮筐邏輯跟記憶。
「廣哥!!!留我一條活路行不行?」
兩人一句沒一句地說說笑笑,直到天際泛起魚肚白。
李廣案上的電話驀地「鈴鈴鈴」響起來。他馬上打住話,拿起話筒貼到耳邊。
「是重案組李Sir嗎?我們是報案中心總台。你們是不是有個探員叫廖金龍?」
「怎麼了?」
「有市民報警,指發現一男人倒臥打鑼嶺勝聯路馬路,巡警和救護車接報到場時已經沒救了!他口袋裡有警員證,是你們重案組的探員廖金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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