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金龍無法忘記從前做過的虧心事。
他一大清早起來,挎著個沉甸甸的大旅行袋,在陰暗的橫街窄巷裡穿梭,停在一家「新順康醫務所」前,左右一看無人,鬼鬼祟祟地撳門鈴,三短一長兩短。
診所外掛著「休息中」牌子,裡面黑燈瞎火的,但是按鈴以後門開了。他摸黑走進去,對診療室兩邊站崗的黑影畏縮地點了點頭打招呼,正要舉步走向裡面改裝的樓梯,眼前忽然紅光閃爍,「嗶嗶」的連串尖銳警示聲撕裂黑暗。
幾乎同時之間,那兩個黑影就動了,兩名戴著面具的彪形大漢,一人反扭他雙手將他壓在地上,另一人手槍「喀嚓」上膛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下一刻,一支冰涼的金屬管口抵著他後腦。
「你這老探員膽子肥了,夾帶了什麼東西過來?是槍還是竊聽器?」
「沒有沒有……!我只是忘了脫手錶……」廖金龍一動不敢動,顫著聲音解釋。
壓制他的那名大漢鬆了手,去打開診療室桌上一盞小檯燈,另一人仍然用槍指著,對夥伴說:「搜身。」
兩人把廖金龍扒了個清光,袋子也裡裡外外翻過了,果然只搜出了一隻觸發金屬探測門的CASIO手錶,拎著手錶左看右看,不像改裝過放了竊聽之類的微型裝置,才放開了人。
「那,那個……兩位大哥,真的不好意思。」
兩人不想留著警察的東西,但是又覺得棄之可惜,一合計,決定換錢平分。
「這東西看著是去年的限量版。炒賣一下能換好幾倍錢吧?」
另一人卻謹慎得多,說:「不行,我有印象,不少警察愛戴這個牌子的錶,不要炒賣節外生枝了,晚點拿去當舖抵押換錢吧。」
廖金龍攜著旅行袋,通過診療室崗哨,走下改裝樓梯,換了另一個面具接引人,帶他走過一列的地下室,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撲面而來。
他經過擺著幾台四方電腦的臨時辦公室,最終進了會客室,裡有一張辦公桌、兩張辦公椅,對面坐著一個戴面具的男人,上面放著一份合同。
合約內容很簡單,二十萬H城幣買一個肝,另加十萬塊手術費。
廖金龍一看還要十萬塊手術費,猶如被冷水澆了一臉一身,臉色煞白,哆嗦著嘴唇,勉強笑著問:「這,這跟原來談好的,不一樣啊……是不是弄錯了?」
他把棺材本全投進去了,東借西湊,好不容易才湊到二十萬!
對面那戴面具的男人冷笑一聲:「廖Sir,通貨膨脹知不知道?這是自然價格調整。不滿意的話,我們不勉強,你大可以慢慢輪候正規醫院,看你兒子夠不夠長命,等得到新鮮的屍肝捐贈。」
「可是,我……我真的沒有這麼多錢……能不能通融一下?那十萬塊先賒著,我可以寫欠條……」
面具男像聽到了什麼荒唐的事一樣,大笑出聲。
「嫌命長嗎?留張欠條,寫負責人名字、支票戶口和地址,讓你們重案組來查?」
「不,我,我不是這意思……」
「那難不成還要我們派人去警局討債?廢話少說,這肝你還買不買了?」
「買,當然買啊……」廖金龍嘴上應著,腦袋卻「嗡嗡」地響起來,幾乎癱軟在地上。
三十萬……他要怎麼憑空再生出十萬,湊到三十萬?他只是個小小警長,一個月薪水八千多塊,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攢整整一年。兒子已經快要肝衰竭了,哪裡等得及?
他還記得,太太在結婚生孩子以後才驗出B型肝炎,病情急劇惡化,等不到善心人捐肝就撒手人寰了,彌留之際,噙著淚水,要他答應好好照顧兒子……
面具男帶他走到一間地下室病房前,隔著玻璃窗,看得到裡面躺著個十歲不到的小孩,病得骨瘦如柴,臉色灰敗,插著管子正在昏睡,床邊的心電監護儀上上下下地波動。
廖金龍扒著玻璃窗,眼眶視線愈發模糊。他死命地憋著,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淌,心痛得像刀子一下一下地割。
「我們新義堂不是開善堂的,器官市場講的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口價三十萬,你今天內湊到錢,我們馬上安排手術;湊不了錢,就留下五萬醫藥費,拔掉喉管帶人滾吧。」
輕描淡寫的寥寥幾句,卻足以壓垮這個中年探員。
廖金龍終於支撐不住無形的重壓,膝蓋像兩根禾桿一樣頹然屈折。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當差(警察)會當得這麼折墮(註:折墮有三個意思:落魄、遭報應、造孽)。他甚至懷疑,是自己前世不修,才會今生折墮──當警察四十多年,查案抓匪四十多年,如今卻要拿著錢,跪在地上,嚎啕著哀求黑社會賣他一個黑市肝。
「我真擠不出那十萬塊了,你們摘我的肝抵債行不行?大不了我把命賠給你們……!求求你們,我兒子實在等不及……」
「廖Sir,賠命倒不必,你的肝泡了幾十年煙酒也不值錢。這樣吧,你要是幫我們做一件事,那麼這次移植照樣收二十萬就可以。」面具男施施然地俯視著他。
「是……是什麼事?」
可能是地下溫度太低的緣故,廖金龍走著走著,心裡忍不住升起一絲寒意,搓了搓手,將兩隻手縮進外套袖子裡,亦步亦趨地跟著面具男。
兩人到了一處陰冷的地下室。出現在面前的畫面,讓廖金龍頭皮發麻——
地面沒鋪磚,裸露著水泥,牆壁漏水慘不忍睹,大片大片地開裂膨脹;房間裡放了兩台製冷機,呼呼地吹著冷風,好幾張鐵架床並排擺著,簡陋,有些還生了鏽。
幾個人──有大有小,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從頭至腳蓋著床單,床單上染滿了暗褐色的污漬,空氣裡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腐臭味,濃烈到令人幾乎無法呼吸。
看起來像多人病房,然而更像是殺豬宰牛的地方。
廖金龍在重案組裡久了,一下就知道了這代表著什麼,驚駭交加地連退幾步,太陽穴突突直跳,胃裡直犯噁心。
空氣裡這股臭味正是屍體開始腐朽散發出來的屍臭。
這裡根本不是病房,是停屍房,這些鐵床都是用來停放屍體的!
面具男走進去,掀開其中一具屍體上蓋著的被單,只見那根本不能算是個人了,眼角膜和所有能移植的臟器全被摘走,坑坑窪窪的只剩副破爛皮囊,還特別乾癟蒼白,手臂上遺留著明晃晃的抽血針孔。
新義堂賣血賣器官,根本不是當中介人這麼簡單──他們自己經營了一個屠宰場,活生生的屠宰場!
「你……你們……」
「廖Sir,命案見識多了,應該知道蠻多『好方法』處理這些吧?手腳要快、乾淨,不能讓重案組發現。你乖乖和我們新義堂合作,保證給你的寶貝兒子換個最新鮮的活體肝,比屍肝效果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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