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完了人,還在燒別的,火舌從屍體上舔到了一張桌子,點燃了桌布一角,又順著蔓延到木料上,又不知道有誰踢翻了放在牆角的幾罐油漆和天拿水(有機稀釋劑及溶劑),流得一地都是,酒樓宴會廳裡瀰漫著一股焦味與酯類化學品味道混合的刺鼻氣味。
然而沒有人理會這些細枝末節,甚至當一個活生生的人全身著火衝出來,繼而倒地輾轉哀號,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反應也僅僅是閃避,然後繼續紅著眼搏殺,不死不休。
這片地獄裡人命不值錢,所有人都在豁出性命生死相搏,先是為了各自陣營而戰,然後是為了自家人被殺而悲憤還手,再後來已經麻木了,只剩一個念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是失去武器,拿起什麼,什麼就是武器──桌椅、碗筷、同伴脫手的武器,甚至是屍體。
還好,唯一不變的是,重案組還肯認李廣這個隊長,也訓練過如何配合他作戰,組成小隊,將李廣護在中間,以他為策應的樞軸,背靠背移動,其他落單的隊員都在盡力向他們靠攏。
李廣看到遠處全身焦黑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影,看到好些落單的隊員湮沒在人潮中,只餘一抹刺眼的血色,狠狠地用手背擦了一把模糊的淚眼,斥喝手下:「早就叫你們清醒點別內鬨了!我們這邊不能再犧牲下去了,都維持好陣容,盡可能帶上所有兄弟,一起闖出去!」
「Sorry Sir!Yes Sir!」隊員們也紅了眼眶,個個咬緊牙關作戰。
江鵬飛槍法不怎麼好,把槍給李廣了,從外套裡抖出伸縮警棍,拼命地格擋著,幫李廣擋掉了一把冷不防劈來的大砍刀,還有兩塊直拍過來的板磚。
「噹!砰啪!」
幾聲砰然巨響後,警棍差點在震盪中脫手飛出,江鵬飛好不容易才握緊了,只覺手心汗津津的,握著警棍的手臂也一陣陣發麻,肉眼可見地顫抖著。
眼看著一把尖刀又刺過來了,江鵬飛來不及格擋,往一旁弓身躲閃,卻就是這一下,讓他跟大夥兒分開了半米,很快就有個缺了半隻耳朵的新義堂打手看中了機會,向著缺口衝來,揮動手上鐵通追打江鵬飛,將他再逼退了四五步,徹底落單!
糟糕的是,江鵬飛不光槍法不太行,身手在重案組裡也只能算上勉強及格,在對手窮追猛打中別說反擊了,連躲也躲得狼狽,肩膀很快就吃了一記,恐慌得章法全失,歪著半邊身體後退到貼著牆,舉著警棍亂揮一通,權當最後掙扎。
「別過來,滾開──救命,救命──」
「隊長,飛仔那邊危險!」李廣這邊的重案組隊員紛紛叫起來。「我們過去救他吧!」
「過不去,也來不及的!飛仔他……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李廣只說:「聽我指揮。」
可是李廣率隊和他隔了十多米,中間烏泱泱的都是人和一片狼藉的桌椅,根本不可能射得中追打他的人,要怎麼救?
李廣舉槍,一聲槍響,酒樓天花板上的吊燈支架被射穿了,吊燈懸著像鐘擺一樣晃動起來,距離敵人頗遠,也還沒有掉落,根本無法造成任何傷害。
崩耳的打手瞥了一眼,徹底無視了,獰笑一聲,再舉起鐵通,大步走上──
說時遲那時快,李廣對隊員發號施令:「你,拋椅子擲那盞燈!其他人掩護!」
隊員沒有多問,依言掄起椅子,在大喝聲中擲出去。
沉重的金屬燈座和水晶條本就已經蓄滿了力,在疾急的撞擊力中,支架終於斷裂,吊燈「呼」地斜飛出去,狠狠撞上牆邊一攥疊高備用的椅子。
「哐噹!」
那疊椅子劇烈搖撼了一下,旋即向一旁傾斜,倒下!
「飛仔閃開!」
「砰!砰砰!」
轟然倒下的並不止那一疊椅子,而是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帶翻了兩米外的另一疊,然後是第三疊、第四疊,連同好些豎著靠牆的備用圓桌面,氣勢洶洶地朝打手背後砸過去!
打手聽得背後風聲回頭,卻已經晚了,完全沒有時間反應過來,身影一眨眼就已經被雜物堆砸倒淹沒,江鵬飛也慌忙從角落裡跑出,幾經驚險,終於重新和李廣一行人會合。
李廣也率著小隊過去與他會合,途中不忘扣下扳機,替他擊倒了一個想從背後放冷槍的混混。
他將江鵬飛的手槍塞回原主手裡。
「沒事吧?拿回去防身。」
「沒事……沒事。廣哥我不用,槍在你手裡更有用。」江鵬飛喘著氣推回去。
李廣聞言,也不再推讓了,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繼續投入戰場,裡面蘊含著多年並肩作戰培養出來的默契與信任。
江鵬飛心裡想:自己是真的跟了一位好隊長好大哥。
作為一個重視家庭的人,他完全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李廣破壞梁梅兩人婚姻的舉動,但這不妨礙他認可李廣的整體人格與能力。
作為重案組裡的隊長並神槍手,李廣總能讓每一發子彈都按照他的意念行事,按照需要,飛向他指向的地方,有時是殺敵傷敵,有時是退敵救人,彷彿天生就有一種分析並掌控大局的能力,調兵遣將,控制住整個局勢。
作為大哥,李廣從來不把義氣兩個字掛在嘴上,但是這些年來,李廣對他有多麼包容照拂,他都看在眼內,記在心裡。
江鵬飛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就算換部門了,在文職上有機會升到與李廣同為督察級警官,也絕對不會改口,一定還叫李廣「廣哥」。
有他廣哥在就是穩,一定能帶大夥兒殺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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