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完全黑了,雲又厚又沉,只有一絲月光漏出來,像一隻只有眼白的眼睛,無悲無喜地俯瞰著H城,俯瞰著和貴街的慶相逢酒樓,俯瞰著裡面擠滿了百多個黑白兩道的人,在蕭蕭冬風中狂熱地咆哮著,廝殺著,至死方休。
槍林彈雨中,梅若男與李廣相握的手不知在何時滑脫了。
她看到角落裡的嬰兒車,想過去抱兒子逃走,卻又怕引起新義堂打手的注意,只能焦急地大喊。
「廣哥──廣哥你幫幫我!」
李廣注意到了,卻根本無暇顧她。他正在護著幾個實戰經驗稍遜的年輕探員,左右手各握一把手槍,雙槍連發,逼退左前方和右側的各一個新義堂槍手,再飛起一腳,踹翻了一張宴會圓桌,竭力往後門方向退去,想殺出一條退路。
「落單的趕緊找最接近的兄弟,背靠背撐住,無論如何,都要護住頭臉心口!能過來的都儘快過來!」江鵬飛也在高聲招呼眾人會合。
「篤!篤篤!」好幾把砍刀劈在那張桌上,悶響聲中木屑紛飛。
他們才稍為接近後門,又被攔住,爆發出一輪激戰。
「若男我要顧著兄弟們,過不來!你快過來會合!」李廣焦急地揚聲喊她。
她手無寸鐵,竭盡全力在刀光劍影之間閃躲,好不容易覷到機會奪得一把砍刀,格擋了幾下,不消一會,就因為某個新義堂的打手持著鐵通跟探員的伸縮警棍對打,激烈揮舞時殃及附近,狠狠地掃過她手肘,前臂一麻,瞬間沒了知覺,砍刀噹啷落地。
她正要馬上蹲下撿刀,退到人比較少的地方再圖逃走,才站起來,一顆子彈又擦著她的額頭飛過。
「啊!」
灼燒般的劇痛襲來,她天旋地轉地跌坐在地,片刻之間,鮮血就糊滿了她的眼睛,染得視野血紅一片。
剛剛還在旁邊殊死搏鬥的一警一匪已經分出了勝負。
探員的臉上挨了沉重的十多下,警棍脫手,一隻眼珠爆裂凸出,半邊顱骨被打得凹進去,牙齒也斷了好幾隻,滿嘴滿臉都糊著鮮血和腦漿,搖搖晃晃地倒下,壓在梅若男身上。
這個可憐的傢伙受了重傷,偏偏一時三刻又死不了,睜著一隻還完好的眼,眼神的焦點渙散,一時像在看她,一時又像在看遠處,「嗬嗬」地痛呻著。
梅若男認識這個探員,名字裡有個「根」字,後輩都叫他根叔,年紀頗大了,本來早就該退到後勤,不過本人不願意,說是還能待在前線幾年,向隊長申請延後調職。
自己初進警隊時,風氣重男輕女,只能被男警使喚做斟茶遞水之類的工作,每次送飲料,都看到根叔桌面上放著一張合照,與根叔合影的是個傻兮兮的男人。
向根叔一打聽,他毫不諱言:「啊,這是我弟,一出生就是傻的,整天除了傻笑吃飯睡覺,什麼都不會,連話都說不好。都怪他,害我一直結不了婚,還要進重案組這個危險部門拿命換錢養他。」
明明嘴上在埋怨,眼裡卻是縱容的笑意。
根叔性格本就健談,自此以後,跟梅若男之間的話題更多了,還老向她打聽有沒有傷殘嫁不出去的女孩子願意跟他弟弟湊合著過下半輩子。
「要不是我年紀比你大太多,我弟條件又真的很不行,我都想要你當我們家媳婦了!你還沒來的時候,叫那些衰仔(臭小子)買喝的,總忘記我的凍檸茶要少冰少甜!真是的,就沒見過像你這麼乖這麼聰明的後生女(年輕女孩)……」
根叔說到酣處,總笑得燦爛,一邊誇,一邊捏著她的肩膀一個勁兒地晃。
可是現在根叔就倒在她面前,好不容易聚焦的眼神定在她臉上,浮現出淒絕的恨意,破碎的眼眶裡緩緩流出一行血淚。
他像是歎息又像是咒罵一樣,含糊地吐出遺言:「真後悔啊……早知當初……一槍打死你這個賤女人,仆街二五仔(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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