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那個烈火燒紅半邊天的冬夜似乎已經遠去,換成了哀愁的春天,鉛灰色的天空混濁得像屍體角膜,死氣沉沉的沒有半點光亮,看不出來到底日出了沒有,雨水也下得有氣無力,綿綿密密的像絮絲,悄無聲息地沾溼了窗。
單位中死寂一片,血的鐵銹味徐徐瀰漫開來,梁烈鋒站在血泊裡,全身上下濺滿了鮮血,像個血人似的。
腳邊是一具鮮血淋漓的男屍,身上刀傷橫七豎八的,深可見骨,臉上凝固著臨死前驚恐的表情。
椅子那邊倒了一個,正是被梁烈鋒拽回來的女人,被他按在椅子上,先是一刀精準地捅穿心臟,接著脖子也補上幾刀,斬得極用力,頸椎被完全劈斷,頭顱和脖子之間只剩下一小塊皮連在一起,以致腦袋往後仰,和身體形成了一個怪異的倒 V 字。
房間裡也有死人,有老有少,飛散的血像翻倒的油漆般灑了一地。
「滴答,滴答……」
梁烈鋒怔怔地看著手裡還在滴血的刀。
他沒來由地想起了還在留院養傷的李廣。他偷偷進過幾回醫院,在病床前看他一會,只見他總在昏睡,大概靠的止痛藥和安眠藥。有一回進病房,不巧碰上藥效過了,一向很能忍疼的李廣崩潰地哭喊出聲,還伴隨著陣陣痛苦的痙攣,把鼻飼管輸進胃裡的營養奶全吐出來。
那時候,監測身體指數的儀器就像現在這樣,「嘀嘀答答」地響個不停,醫護人員匆匆進來搶救,再推上手術台。
補了好幾回手術,李廣的情況似乎有所改善,不會再突然抽搐或者心跳呼吸停頓,甚至能自主吞嚥一點流質食物,不用插管子,個個醫生都嘖嘖稱奇,說從來沒看過病人腦組織自我修復得這麼好的,按照恢復程度,幾個月後就能下床了。
可是李廣本人聽著,一點欣喜的樣子都沒有,總是怔怔地望著窗外。
有一次,梁烈鋒再去,在病房門口聽到李廣平靜地問齊連山:「梁烈鋒呢?」
梁烈鋒激動得幾乎衝進去,下一刻卻被澆了一大盆冷水,呆立當場。
不等齊連山回答,李廣的眼神就黯淡下來,喃喃自語道:「算了,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兄弟一場……也就這樣子了。」
江鵬飛整體的情況好一些,只是整個人瘦了快十斤,形銷骨立,即使知道了真正害慘他們的並不是那一通告密電話,卻仍然不待見梁烈鋒──
「我不想再看到你這個二五仔(叛徒)。」他如是說。
準確來說,除了好友周白通和受傷同袍以外,所有和警方有關的人江鵬飛都不待見,即使病房電視播新聞提到了「警方」二字,也會使他滿臉憤懣,食不下咽。
畫面在腦海裡一一掠過,梁烈鋒咬著嘴唇,嚐到了一嘴的血腥味兒,卻感覺不到痛。
窗子反光映照出模模糊糊的人影,微微地喘著氣,滿臉都是血跡和汗,陌生無比,可是又熟悉得很。
他自暴自棄地想:反正自己在重案組裡向來習慣扛下最累的事,永遠都衝在最前方浴血衝鋒,這種骯髒事還是由自己來做好了,不能髒了兄弟們的手。
濺到梁烈鋒身上的血一開始還是溫熱的,他站著不動,慢慢就冷卻乾涸了。他搓了搓指尖,簌簌地掉了好些暗紅的碎屑。
他撥了電話,自首。
後輩周白通孤身趕來,震驚地看著一屋狼藉,哆嗦著拔槍指向他。
「鋒……你……你放下刀!馬上放下,蹲下抱頭不准動!」
梁烈鋒欣慰地笑了。
很好,這臭小子出現場很快,也沒有吐出來。重案組以後交給他,可以放心了。
他鬆開手,兩把刀鏗鏘落地,任由周白通反扭他雙手銬在椅子上。
「我幫大夥兒報仇了,不過是摸黑動手,一口氣狂砍,不太清楚砍了胡正勳多少刀,周Sir你幫我數一數,行嗎?他這種人,活該冚家鏟(死全家),下地獄挨千刀萬剮。」
周白通沉默著進了主臥,又繞著血泊一一觀察了屍體,臉色愈來愈難看。
「是啊……瘋狂砍了幾百刀,血洗胡家一家十口,這些無辜的親屬都枉死在你刀口下了,然而你最想殺的胡正勳不在這裡。梁烈鋒,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不在……?」
梁烈鋒慘然閉上眼睛,乾澀地笑了一聲。
「是啊,我到底在做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除了出行動以外什麼都不懂,最後能為廣哥和大夥兒做的只有這麼一件事,卻還是搞砸了。我這輩子……也就這樣子了。很折墮(註:折墮有三個意思:落魄、遭報應、造孽),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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