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男下意識就想說「我不是二五仔」,可是這幾個字無論如何都無法吐出來,就像喉嚨被掐住了似的,幾乎使她窒息。
是了,她的確是二五仔,是 Joker ,本來就不應該跟重案組的人有什麼深交,可是她忍不住。這些人就像是射進黑暗裡的一束光,吸引著她一步步地接近,愈接近就愈不能抽身。
她爬起來,聽不清楚自己尖叫了什麼,撲向那個毆死了根叔的新義堂打手,也被一棍子打翻在地。
「你這個二五仔真蠢,聽話不聽到底,反水(反叛)又不反到底,兩頭不靠岸,活該被老大整死。」那個打手又狠狠打了兩棍,踢了一腳,啐她一口,加入別的戰場去了。
在混亂的戰場裡,梅若男血流披面,茫茫然地撐著半身,腦子裡翻轉昏旋,耳朵裡響著一種哨子一樣尖銳的嘯音,面前彷彿站著一個個煙塵聚攏成的朦朧鬼影──有在她面前被活活打死的根叔,有被她開車輾過的廖金龍,也有被她嫁禍教唆的麥永雄,還有反目成仇的李廣和梁烈鋒。
她的心跳得很快,隨著心的跳動,她感覺到身體愈來愈輕,彷彿一片小小的樹葉被風吹到了大海上。
她真是傻,竟然相信了李廣的話,覺得自己能在多年飄零搖擺後,仍能泊岸。
一艘沒有帆的小舢舨,在海上流浪,沒有岸可以停泊,在風雲色變的海上再怎麼掙扎,都只會成為暴風雨中的犧牲品,迎來粉碎沉沒的結局。
她喉嚨深處發出抑壓住哭泣的噎氣聲,卻因為抑壓不住,嗆咳起來。這一嗆咳,她頓時泣不成聲,尾音愈來愈高,變成一種近似尖叫的淒厲悲鳴,像寒冬裡動物瀕死的哀鳴,又像是一匹布,從頭到尾撕裂成兩半,發出一種鑽耳扎心的沙啞嘶叫聲。
「你們個個都對我說是我的岸,可是我的岸到底在哪裡?你們個個都叫我選鹹水淡水,可我哪有機會選?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岸,你們卻親手毀掉,半塊爛木板都不留給我!」
她好像聽到李廣在喊她,可是已經不重要了。
誰都救不了她。救不了的,事到如今她已經很清楚了。
誰都靠不住,她還是得靠她自己。
是了,想要不淹死的話,不如燒乾這片海……燒乾了,就有岸了……!
她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撲到窗邊,扯下大塊大塊的窗簾,再抱著大團布料連滾帶爬地衝進廚房,放下手上的東西,舉起一大桶花生油,從頭到腳全澆在自己身上和腳邊的布料上。
火燒起來了。
她感覺那海水也似乎不服輸地漲起來,從及腰深直漲到沒過她的頭頂,層層巨浪如同下山的猛虎般撲來,翻騰咆哮不已。
她划著手腳,努力向岸邊游去,游出去一段距離又被浪濤拍打回來。
恍惚之中,她覺得海裡仿佛還有許多人也和她一樣痛苦,大呼掙扎,這些人明明快溺死了,竟然還不自救,反而在海裡扭成一團廝打。當中還有她剛滿月的兒子的哭聲,哭得聲嘶力竭。
「放心,我在救你們呢。寶寶你也別怕,媽媽帶你找岸,很快就會有岸了。會有岸的。」她笑著喃喃地說。
她在滔天浪濤中漂來漂去,不知什麼時候撞到一根柱子上,本能地用力抱住它,可是那根奇怪的柱子會叫會動,她抱不住,又抱住另一根,這次抱得牢牢的。
她的頭拚命向上抬,勉強露出個頭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可是浪頭又高了,拍打得她的眼睛發澀,每一口呼吸都愈來愈艱難,肺裡像刀割一樣。
怎麼辦?嗆水了。
怎麼還是看不到岸?海水怎麼還沒有燒乾?
怎麼會這樣?她的岸呢?她的岸在哪裡?
「若男──!」有人在喊她,急得聲音變了調。「若男──若男──!」
啊,有人在岸上喊她。
她眼睛睜不開,嘴巴也張不開,身體像不再屬於自己似的,一時像在下沉,一時像在飄飛,可是她相信,岸很接近了。
一定很接近,只要再堅持一會……
一定……會找到岸的吧。2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PL8IVc3C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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