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勳加快趕到勝聯路,和手下以及重案組會合。
重案組隊長李廣看見他來,迎上去,兩人還未說話,就像職業病發作似的將對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胡正勳目光很快就定在李廣的皮鞋上。這明顯是一對擁有正統英國血統的手工製牛津鞋,沒什麼花哨的裝飾,款式老派嚴謹而不失紳士風度。鞋身泛著真皮獨有的潤澤光亮,鞋頭一點磨損的痕跡也沒有,簇新的。
光是訂製這麼一對,得要多少錢?胡正勳不知道,他自小就沒穿過這麼高級的鞋子,即使現在當O記隊長了,也只有一對普通黑皮鞋襯正式警官製服,平日不輕易拿出來穿。
「又換新皮鞋了?一看就是好東西。」
「舊的那對淋雨淋壞了,這對是小齊前陣子送的。這小夥子一直記著以前我在街上撿了他,不時送點有的沒的,說是報恩。我說我不缺,他還是堅持送。」
「不缺」嗎……
胡正勳默默咀嚼著李廣漫不經心吐出來的兩個字,心中思忖著:從以前開始,李廣就沒缺過什麼。即使總華探長涉貪涉黑潛逃外地,現在沒人叫李廣「廣少爺」了,但那副身為「太子爺」的做派還在,出任務都要穿得跟年度述職似的。
李廣隨口說著,眼神往下移,望向了胡正勳的手。
「怎麼脫戒指了?鍍金戒指的含金量低,脫落的物質和汗液產生氧化作用,在你手指上留了一圈黑色印記,還沒洗乾淨,看起來剛摘不久。最近跟太太還好吧?」
「老婆神經衰弱,天天鬧得家宅不寧,我看著戒指心情差,前天放進銀行保險箱裡了。」胡正勳語氣冷淡,神情不怎麼高興,「李隊長,我知道你記性好頭腦好,但不要連閒聊都這麼敬業行不行?」
李廣本來只是隨口客套,被胡正勳夾槍帶棒地一刺,登時滿面尷尬:「抱歉勳哥,職業病發作……」
「工作時的稱呼正式點吧。」胡正勳神色淡淡的,側肩躲過。「我也受不起你叫一聲哥。以前那件事害你被廉政專局請去喝咖啡,還差點落馬(被撤職),你不介意已經很好了。」
「你當年舉報做得沒錯,我怎麼會介意?爸他錯了就是錯了,雖然我成年後盡力和他切割開來,但畢竟小時候的花費都不是乾淨的錢,遭到牽連調查也是正常。」
兩人這一錯開,兩張年紀相若的臉上掛著客氣而疏離的微笑,眉眼看著依稀有幾分相像,眼睛偏窄長,下巴方正瘦削,無論骨相皮相都透出一種嚴肅冷峻的味兒。唯一不同的是,李廣習慣刮鬍子,就算最近為了內部調查的事操心,顧不上仔細打理,下巴鬍茬也才冒了個頭,而胡正勳留了一層薄薄的絡腮鬍。
胡正勳聽李廣這樣說,也就沒再說什麼,只說:「抓緊時間,說回公事吧。」
李廣瞥一眼在一旁待命的手下,招呼胡正勳走到一旁,向他展示手裡的撲克牌 Joker ,壓低聲音交談。
「死者是我隊裡的老夥計廖金龍,想必你已經收到通知了。但他衣袋裡還發現這個。你知道這是什麼吧?」
「嗯,小齊通報了,說是我們舊重案組裡被新義堂安插了一個內鬼 Joker ,我也正想找個時間告訴你。他跟你親,有另外通知你就好。」
胡正勳盯著那張 Joker 牌,眉頭緊鎖著簡略說了炸彈襲擊的事。
「顯而易見,那個 Joker 想炸死我阻止O記加入調查,即使沒炸成也是份死亡威脅。我O記那邊倒不擔心,警隊改制後才成立,都是十年內的新人沒有可疑,這個 Joker 說不定還在你重案組裡。」
「我知道……」李廣歎了口氣,揉著額頭。「我看不透這個 Joker 的心理……潛伏多年不曾有什麼大動作,怎麼會忽然活躍起來,接二連三針對內部的人下手?」
重案組現在掌握的線索說少不少,說多卻也不多。
一,胡正勳遇襲險被炸死,車尾箱裡放了炸彈和 Joker 牌;二,廖金龍離奇倒臥郊區馬路被車輾過,身上也出現 Joker 牌。
難道這個 Joker 為了掩藏某個重大的陳年秘密,要一一殺死舊重案組裡的老人?
又或者,這個 Joker 還在重案組裡,可能曾經差點暴露身份,心生警覺,為了永遠隱藏自己而心生殺機?
最核心的問題──死掉的廖金龍就是 Joker 嗎?會不會是真正的 Joker 故意栽贓?抑或是知曉內情的新義堂為了掩藏某個秘密,決定斬纜(停損),殺人滅口,棄了這張手牌?
人已經死了,如今只能靠警方調查真相。
「一味揣測也沒用,說不定現在的死者廖金龍就是 Joker ,我們想得太複雜而已。我的原則是少說話多做事,趕緊出發拘捕麥永雄,從他身上開始查。」胡正勳說。
「的確,查了才知道。接下來我們兩邊要多多配合,有勞胡隊長了。」
「放心,O記與重案組一向合作無間。」
他們打著如同白開水般寡淡的官腔,互相看了一眼。
他們是同僚,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兩人之間微妙的隔閡與連繫如同無形絲線,千絲萬縷,縱橫交錯,欲斷未斷之處閃擦出細碎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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