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永雄看著廖金龍狼狽淋雨支撐的模樣,沒來由地就想起了當年對方從唐樓天台救下企圖自殺的自己,那天也下著雨。
要不是有廖金龍伸出鮮活而溫暖的手拉他一把,他就會孤獨又悲慘地摔下去,臥屍街頭,泡在雨水水窪裡一點點地變冷。
其實廖金龍先前的那番話說得對:救命之恩,照拂之恩,都是無價的東西,自己怎麼還得了?
他都交出銀行卡密碼了……不如,算了吧?
麥永雄心中天人交戰,就在這時候,久經風吹雨打的欄柵在大力拉扯下,發出一聲悶響,崩斷了一根!
「啊!」廖金龍只剩一隻手抓著另一支欄柵,全身的重量都墜在那隻手上,搖搖欲墜,隨時都會撐不住掉下去!
「老麥!救我!救我啊!」廖金龍絕望地哀叫著,「求求你了,救我啊!」
麥永雄抹了一把臉,咬咬牙,終於還是壓下了暴戾的想法,上前俯身彎腰,卻怎麼都撈不著對方,只得蹲在陽台上,隔著欄柵,伸出雙手抓住手腕,想拉廖金龍上來。
可是,麥金龍一隻手落下傷殘,力氣根本就不夠。
手腕關節不勝負荷嘎嘎作響,廖金龍疼得滿臉都是冷汗,麥永雄也不好受,那隻有舊患的手多年來都在疼,尤其是下雨的時候,筋骨深處像被針刺一樣。他出盡力氣,一張臉皮漲得赤紅,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卻還是拉不動廖金龍。
「你另外那隻手也伸上來抓住啊!跟引體上升一樣的!」
「我……我做不到……!」往日簡單的動作,對這位即將退休的老探員來說,已經不可能再做到了。
兩人拉扯了一會都筋疲力竭,廖金龍的神情漸漸變得慘然,眼睛裡的光如同將殘的蠟燭一樣,微弱得幾乎看不見。
「已經……上不去了……是吧?」
「要不我暫時鬆手,去打個電話報警,回來再抓住你,我們再撐一下……」
「已經不行了,我的手已經麻到沒感覺了。你放手吧,手會拉傷的……」
「不行!」麥永雄衝他大吼,「我不放手!」
當年與他交好的同袍就在他眼前慘死,這種事絕對不可以再發生!
麥永雄有殘疾的那隻手一直抖,刀疤因為緊張和疼痛糾成了彎彎曲曲的形狀,映入廖金龍眼中。
廖金龍神情有些動容,又像是悟了什麼,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仰著頭,感覺到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涼意滲進去以後,莫名生出一點暖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臨死的幻覺。
「還好……還好我沒識錯人。好兄弟之間義氣至上嘛……錢銀都是身外物,哪能為了錢傷感情?一點都不值得……不值得。」
麥永雄眼眶一熱,話全都梗在喉頭,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什麼都沒說,咬著腮幫子,再發力拉了拉廖金龍。
「對不起。」麥永雄喃喃地說,「對不起……」
「老麥,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啊,一直拖著沒還錢,是我不對。我想著,都要死了,不如加點利息還給你吧……」
雨水澆得兩人濕透,麥永雄已經握不緊手腕了,滑脫了一截,只能死命地扣著他五指,焦急地打斷他:「誰他媽的還管那些?你別分心說話了,抓緊我的手啊!」
「老麥你放手吧。」廖金龍閉上眼睛,平靜得不像在交代遺言,倒像解脫,「我以前為了給兒子換肝,替新義堂當走狗,幹了虧心事……我家附近那個運動場的29號儲物櫃裡放著自白書,一直沒勇氣遞給隊長而已。你舉報我涉黑,一定會拿到不少獎金。」
「你在說什麼啊……總之不行,不行……!」麥永雄頑固地哽咽重覆著。
「老麥啊,如果有來世,我們還做兄弟……好吧?」
就在這時候,廖金龍眼中閃著細碎的淚光,展露出有點難看卻真心誠意的微笑,擠出最後的一丁點力氣,掙脫了麥永雄的手。
廢棄露天停車場裡,麥永雄斷斷續續地回憶到這一處,情緒已經瀕臨崩潰,再也說不下去,兩手揪著頭髮,淒厲地長聲哭喊,像一隻受傷的老狼,在夜間的荒野中痛苦地嚎叫。
「噓,小聲點!」
齊連山急忙叫他噤聲,又半信半疑地追問:「那你幹嘛拒捕襲警?不自首?不解釋?那屍體發現案就是廖金龍的屍體吧?你要是真後悔對他動手,死者為大,怎麼會把他屍體弄到馬路上開車輾過去?」
「我不知道……我年紀大了愈來愈忍耐不住手疼,偷偷買了一些禁藥,吃過會舒服很多……我……看到老廖摔到花槽裡不動了,就也想自殺,吃了平常的幾倍份量,什麼都不記得了……後來槍戰時我還有點恍惚,就好像在做夢,回到了年輕時那樣……」麥永雄啞聲哽咽,「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不是該先下樓看他情況替他急救,叫救護車?」
麥永雄臉上掛滿淚水,眼神黯淡,萬念俱灰地喃喃自語:「是我害死了老廖。我沒臉見他……」
齊連山端詳了一下麥永雄有點木訥呆滯的面相,看出來他長期受精神問題困擾,再問出他因身心傷患才調到重案組後勤,終於肯定這人絕對當不成 Joker 。
或許是那個承認跟新義堂來往的廖金龍?
他決定切回正題:「行了,別的事我不管,你求救時怎麼會說警方有內鬼?」
麥永雄眼珠左右游移著,緊張兮兮地問:「你真不是警方內應吧?不會轉手把我賣了?我以前沒少聽過警方向黑社會討人。」
齊連山笑了笑,眼神裡閃過一絲狡黠:「我才不稀罕用珍貴情報換一哥(警務局局長)送的好市民錦旗。你儘管說就是。」
麥永雄鬆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說:「我醒來以後,O記的探員來做筆錄,O記的頭兒在旁邊聽著……」
「O記隊長胡正勳?」
「是的,就是他。我說到老廖突然承認跟新義堂來往,寫下了自白書,他的臉色變得特別難看……我一開始以為他單純聽到消息心情不好,但是他忽然遣走了手下,獨自盤問我那封自白書放在哪兒……」
麥永雄頰肌微微顫抖,頓了一頓才再說下去。
「我總覺得他的眼神很不對勁,有點猶豫要不要說出來……他看穿了,就掀被子捂我的臉逼供。要不是醫生剛好過來……他樣子很猙獰,不像警察,像個計劃出了紕漏氣急敗壞的殺人犯。」
麥永雄猶有餘悸地喃喃說著那時的驚險情況,雖然敘述有點斷斷續續的,可齊連山大概懂了他的意思。
疑犯明明一直配合調查,按一貫程序問出來就好了,為什麼要私下盤問,一問不出來就逼供?
難道……那封自白書裡,有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要搶先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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