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鵬飛努力地撥開眼前的煙霧，冒著被流彈打中的危機，在火場裡一邊咳，一邊奔走叫喊著同僚。
「廣哥！根叔！祥叔！澤哥！建豪哥！咳，咳咳……阿刈！安仔杰仔！……你們聽得到嗎？」
似乎有人在回應他，可是又不過像是臨死呻吟的聲音，完全無法分辨那人身處什麼地方。
酒樓裡充滿了焦臭味，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來來回回，哭喊和呼救聲不斷，江鵬飛不過一會，就迎面撞到了兩人，卻都不是同僚，是新義堂的打手，其中一個背著奄奄一息的另一個，神色慌張。
「出口……出口在哪？喂喂，兄弟，別開槍別開槍，我不打了，不打了，我趕著送我契哥進急症，他肚子大出血快撐不住了！」
「我，我沒槍……我也想走了，可是分不清楚方向……」江鵬飛六神無主，只能試著建議，「要不，我們，我們一直走，貼著牆以後再一路摸索，總會找到出口的……」
雖然是個笨方法，但不得不說總比無頭蒼蠅似的亂撲來得好。不一會，三人就摸到了牆，竭盡全力的呼喊聲也終於有了回應，好些人趕來會合，有黑道的，有白道的，傷勢也有輕有重。
「大……大家，大家，大家都……都別打了！別打……別打了！」
江鵬飛站在隊伍最前方，緊張地顫聲宣佈，一邊說一邊喘氣，滿頭滿身都是熱出來的汗，嘴唇乾裂出血，可是人人都跟他差不多狼狽，迫切地等著有人站出來指揮場面，沒有人笑話他。
他進重案組這麼久，身手一直墊底，又沒有什麼當差（當警察）的「架子」，別說試著帶隊了，連向嫌犯問話也沒什麼底氣，處理文書時不是發白日夢就是忍不住偷偷寫小說；做得最好的事情，也不過是考了張急救證書，平常有事沒事關照一下隊員。
這些年來，他不是沒聽過同袍開玩笑的各種說法──「書呆子」、「江媽媽」、「江姑娘（護士／輔導員）」……
可是現在，他迫切地感覺到，自己再怎麼不濟，還是要站出來，做點什麼，這樣才對得起自己一身警服。
「不管你是哪邊的，警方還是新義堂，從，從現在開始，咳，都，都停火……火勢已經失控了，我們當務之急是團結逃出去！這裡有沒有人認得出口在哪？」
其中一個人猶豫著舉手，指了指十點鐘的方向，再指了指三點鐘方向：「前陣子，我看到後樓梯那邊大片貨架倒了，應該沒有辦法從那邊離開。印象中酒樓大門在斜對面……可是我繞得有點懵了，不確定方向對不對……」
那人遲疑的語氣感染到眾人，好幾個一看指路就想趕緊逃亡的人都收住了腳步。
不確定……也就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逃生了？他們很可能就只有最後一次機會了，氧氣根本不夠！
人群中兩個最年輕的小夥子忍不住哭了出來：「要是那裡不是出口……我們肯定就出不去了，肯定要完了……怎麼辦啊……」
那兩個小夥子一個是剛進重案組不久的探員，另一個是新義堂裡的小混混，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不禁讓江鵬飛想起了初進重案組遇事就慌的自己，心裡一軟，左右手各拉一人，舉步就走。
「別怕，有線索就有希望不是嗎？大家都跟著過去，就算真不是出口，馬上抓緊時間掉頭就是了，總比在原地等死好！每兩個人扶一個傷者，跟緊前面的人，怕掉隊就拉著手！」
十多個人艱難地攙扶著到了目的地，那裡的確是正門！
江鵬飛大喜過望，率先衝出酒樓，一路跑下樓梯，顧不上金屬把手有點燙手，用力一拉唐樓的大閘。
「哐！」
厚厚的鐵閘晃了晃，抖落一層生鏽的粉末，卻沒有打開。
怎麼會這樣？
江鵬飛不解，以為自己力氣不夠，叫過一個同伴一起幫忙。
可是，無論他們怎麼用力，推、拉、左右拉動都試過，同伴甚至用上了踹踢，鐵閘還是開不了，只有一陣陣「嘩啦嘩啦」的金屬碰撞聲……
定睛一看，鐵閘柵條上纏滿了一圈又一圈的黑色鐵鍊，足有拇指粗細，像奪命的毒蛇纏繞著獵物一樣，表面泛著暗沉不祥的光。
江鵬飛臉色煞白如紙，和背後跟隨他的人們面面相覷。
他們剛才有多興高采烈，現在就有多絕望，像從雲端掉落到深淵一樣，又像個光彩流溢的肥皂泡，在空中飄浮著，但只要伸出手去觸碰，不過一眨眼間，就在眼前無情地破滅了。
大門，被鎖住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重案組是肯定不會鎖門的，就算新義堂有人先逃出去了，也不該鎖門才是……他們怎麼可能會這麼做，害死自家兄弟？
為什麼會這樣？
江鵬飛心裡亂哄哄的，心中卻有聲音告訴他：追究原因已經沒有意義了，眼下想想怎麼逃生最重要。
「嗶嗚嗶嗚……」
似有若無的鳴笛聲飄來，他心中又出現了一線曙光，咬緊牙關，再晃鐵閘，扯著喉嚨大叫：「快點開門！開門啊！救命啊！」
重案組和新義堂打了一段時間了，就算增援的巡警進不來，消防總該來了吧？
江鵬飛一叫喊，眾人登時一擁上前，拍門的拍門，搖門的搖門，還有不顧一切嘗試徒手扯鎖撬門的，晃得鐵閘震天價響。
「消防呢？快開門啊！」
「裡面有人！我們出不來！誰都好──快點開門！」
那陣鳴笛聲一直似有若無的在外面徘徊──有警方的、有消防的，也有救護車的，愈來愈近，卻不知為何就停在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外面分明也有人聲，卻沒有人破門救他們。
酒樓裡的火愈燒愈猛，每口吸進肺裡的空氣都愈來愈熱，眾人唇乾舌燥，片刻就倒了三人，一個是傷重支撐不住的，另外兩個是被悶暈的。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江鵬飛垂下眸子，握緊了拳頭，「我們……我們不能再待在這裡了。無論如何都要去後樓梯，再試試……」
有人瘋狂搖頭：「我不要再回去了，一定會被燒死！我寧願再試試這一道門！隔著一扇門就是出口了！」
卻也有人附和江鵬飛，較年輕的都紛紛說：「門已經鎖死了，我不要待在這裡等著火燒下來！大哥你帶我們再找找後樓梯，反正我們已經知道方向了！說不定堵住的雜物拿開了就可以逃出去！」2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QonRPX1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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