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桌剎那間死寂一片,探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新人疑惑地覷著隊長反常的模樣,老人則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梁烈鋒什麼都不怕,就怕李廣較真發怒,咂咂嘴,平常的火爆脾氣一下子全消失得無影無蹤:「哎,哎,都怪我口沒遮攔,廣哥你消消氣,消消氣哈……伙計!伙計!有沒有乾淨毛巾和冰塊?這邊熱茶燙手了!」
李廣臉如寒霜,右手緊緊地攥著毛巾,攥得五個指節發白,沉默地冰敷著那一片灼紅,好一會才緩過來。
「以後……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讓人聽到誤會了,多不好。」
梁烈鋒有意安撫隊長以及一桌子下屬的情緒,很快有了主意,一頭紮進大牌檔廚房裡。
「老闆、大廚,借個火行不?給你們當活招牌!今天廣哥掏腰包請吃飯,我這個當副隊長的也得請客,總不能讓大家平常白喊我鋒哥不是?每桌一道拿手小菜,保證色香味俱全,人人有分!」
在一眾同袍和食客的起哄聲中,他三兩下扯掉上身的T-shirt,只留著裡面一件緊身白背心。脖子是被長年被毒太陽炙烤出來的暗紅色,臨時廚房裡的油煙一蒸,熱汗奔放地流溢,徹底被洇濕的布料下透出浮雕般的肌肉紋路。
他從褲袋裡掏出包煙,叼了一根,就著某個食客的打火機點燃了,很瀟灑地拿眼神和下巴跟一旁興奮小聲叫著的一桌女大學生打了個招呼,撩完了,才亮出手上的結婚戒指,換來一串唉聲歎氣,始作俑者得意洋洋的,活像隻精神抖擻的大公雞。
「哈,瞧你們小女生這眼神,也就只能饞著了,你們鋒哥我有主了的!」
梁烈鋒做飯的架勢十足,待灶頭「轟」的一聲竄出火來,結實的銅色手臂端起一口鑄鐵鍋,下油,顛鍋,顛得均勻敞亮,燒紅了,放入蒜蓉,乾蔥,豆豉,薑絲和蔥段爆香,再倒入蜆,然後開始拋鍋。
他有意炫耀,動作張揚,用力一拋,一隻隻半開口的蜆紛紛拋上半空又落下,一隻不漏地落回鍋裡。雖然多半是炫耀成分,但拋得頗有節奏感,炒個小菜竟然也能炒出一股排山倒海氣焰囂張的霸道氣勢。
灶上橘紅色的火苗在眉心眼底升騰跳躍,他齒縫裡咬著那根煙,一手拋鍋,另一只手變戲法似的,沿鑊邊倒入米酒,倒入汁料和紅辣椒炒勻,調汁勾芡,最後澆汁裝盤。
三碟豉椒炒蜆,色澤油亮,香氣四溢!
梁烈鋒看著粗豪,卻也頗有眼力心思,炒熱席間氣氛是其次,哄隊長這個正主兒才最重要。
他隨手擦了擦汗,問廚子要了條魚,刮鱗剖開去除內臟,煎香後去皮剔骨,把魚肉通通起出來,刀工細致利索,做了一小碗蕃茄魚片豆腐湯麵,表面鋪著蛋花和蔥,精緻開胃又不燥熱,獻寶似的捧到李廣面前。
「廣哥,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你對我和若男最好了,我都知道,都記在心裡。只此一碗,就做給你吃的,其他人都沒有這種待遇的啊。」
李廣撇開了眼神,冷哼道:「我不稀罕。」
「好大哥、好隊長、大爺、老細(老闆),今晚可是慶功宴,最要緊你開心,我開心,大家開心,是不是?賞個面唄……」
李廣輕飄飄地瞥了瞥這滿嘴跑火車的傢伙一眼,像是被對方燦爛無比的笑容晃到了,再冷再硬的鐵板也禁不住烈火燒,哼了一聲,再也繃不住臉,忍不住笑罵一句「肉麻」,接過碗來,挾著麵條細細地吃。
梁烈鋒放下心頭大石,穿著那件汗濕的緊身背心,拎著兩支瓶裝啤酒,溜到另外兩桌,天南地北無所不聊,聊著聊著吆喝起來了,跟同袍逐個掰腕子,只要輸一回就任君罰酒,掰得面紅耳赤的,吸引了一圈食客圍觀叫好。
「梁Sir厲害,連贏五場!」
重案組隊員們的叫聲也此起彼落:「掰倒他!用力!掰倒他!我就不信我們一桌人逐個上都掰不過副隊!今天一定要灌醉他!」
廖金龍羨慕地瞧著,又被席間氣氛感染到,舒展出一個笑容,嘴角卻很快又耷拉下去了,兩道深刻的法令紋盡顯老態,盯著店員上菜時顛到碟子邊緣的一塊咕嚕肉。
他覺得他就像那塊孤伶伶的咕嚕肉,明明還在碟子裡,卻與同伴生分了,那一點點距離竟有如一道橫亙著的萬丈深淵。他深深地渴望自己能被拉回對岸,卻又揣著陰暗的秘密不敢讓人接近,坐立不安。
梁烈鋒說得對,今晚可是慶功宴,不吃不喝的話,會惹人懷疑吧……可是,他如今還有什麼顏面與隊長、副隊長以及同袍們同席吃飯?
焦慮如同手裡無從安放的筷子,挾菜不是,擱著也不是,那雙筷子伸出一寸又縮回去了,為了遮掩異樣,廖金龍只得扳開易拉罐灌了一大口啤酒。
這時候,他右手邊窸窣作響,竟是李廣跟手下換了個位置,坐到他身旁,將那塊咕嚕肉挾到他碗裡紋風未動的白飯上。
這世界上有兩種人,第一種人請他幫忙,當場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兩脅插刀在所不辭,可要真到關鍵時刻,這種人往往就不見影子了,不是故意不幫,而是早把當初的承諾忘光光了,沒心沒肺掉鏈子。
還有一種人,恰怡相反,跟他說什麼事,都一臉事不關己無所謂,但要是你求他或是跟他說件事,讓他幫個忙出個主意什麼的,對方應下了,即使擺出愛理不理的欠抽模樣,事情再難也不用操心,因為這種人就算自身難保,也會先把答應你的事情辦好了再說別的,絕對不出任何差錯,嘴巴也牢,不會到處播弄。
他們隊長李廣就是第二種人,有點資歷的隊員都知道,李隊最是面冷心熱。平日相處或是出行動,人人都喜歡梁副隊的瘋勁兒,但是一說到查案或者商量什麼正經大事,找李隊一定比找梁副隊靠譜。
李廣開口道:「廖叔,怎麼顧著喝悶酒?今晚可是慶功宴,別拘謹,多吃點。」
換早些時候,廖金龍一定受寵若驚,可是,一股自慚形穢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升騰而起,混合著心虛與恐懼,如同潮水一樣淹沒了他。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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