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未順利陳述的事至少引證了陶思安對兩人早結下樑子的看法。
可惜,這也代表了陶念平認真下手的打算。
陶思安甫辨別出弟弟這會兒與往昔在校生事打架的氣勢重疊,腦門蹦出一句什麼時候竊聽來之於他不適合學法的評語「容易衝動莽撞闖大禍」,便急遽得反射性的吼:
「陶念平!」
嗓門嘹亮得連自己都一嚇。
成功奪回他的全部注意力後,把湧到喉頭令她想吐的什麼竭力的吞了,再據理力爭,維持冷靜的勸導。
「我沒有幫他的心思。反是你,為這種人動手?不值。」
悠悠眨過好幾下子跟父親相似的眼睛,陶念平這才真正的清醒。
當統統直奔腦門的血液回歸身體各處,他終於懂得分神觀察姊姊以外的其他在場者。除煎藥廚房的倆背對著看不清楚,廖音琪的不知所措很容易解讀。還有,那看著自己長大的譚富寶,更乾脆地朝他晃晃首的示意。
箝緊的手指放鬆,陶念平卻仍頂著惡相,把人粗魯的甩往門邊。陶念優一個沒站穩,要不是隨從來扶持,險些讓臉龐撞向地磚。
「滾!我一旦知道你本人或指示誰騷擾寧香,可不像這次的客氣。」
三個狼狽的身影還果真連滾帶爬的推開鐵閘,出奇乾脆的逃離。
隨著他們的消失,那股讓她不舒服的甜和腥終於散得乾淨。嘗試用沒事兒的口吻吩咐大夥吃飯後,那要吐的感覺竟又不請自來。倏地精神虛耗的陶思安,遂頂著有些昏沈的頭腦,不顧一切走上天台求個透氣空間。
特醇薄荷萬寶路燃燒好半分鐘了,終於要放置唇瓣去抽。
尋常工作途中若需減壓,她多不選擇到這裡解決;因為過度隱蔽的私有地提供了一個彷彿獨立的國度,免除打擾的狀態太鼓吹沈淪及著癮。
所以,她寧願迫自己曝露在大眾的目光,讓必然影響到誰的公共環境規範這陋習惡化。
然而這當兒陶思安的壓力可不是在平日的程度。
明明沒延伸什麼不可收拾的事態,她此時臨在崩解的邊緣。估計是幾乎勸化不了陶念平的恐懼,及一些仍未擺脫陰影的往昔重疊造成的。
菸在企圖消磨焦慮的她掌握中,旋即變得燙手指的短。陶思安借石壆捻熄,毫不猶豫再壓火機亮一根全新的繼續大口吸食。
跟少年時候失去母親,犟得拒絕講理的他──那個,即使被架著都拚命掙扎扭打、狂頑不懂疼痛的他。
方才真的,衹差一點點了。…
香港十月的尾聲。即使在城市的高樓籠罩下,別了正午的艷陽,偶爾仍會送來一兩陣帶秋意的清風。這當兒的正好將聚集得很快的煙霧吹散,還了陶思安周遭的清整。似乎。
似乎、是變相的迎接著天台門口佇足猶豫的來者。
陶念平呆在原地,睜睜徘徊那背脊四方的冉冉白息,沒料及目睹之於他屬衝擊性的畫面,令其霎那喪失了接近的勇氣。手腳若鉛般地拒絕大腦的指令,他僅可偷偷在心底祈求對方維持原狀,直到自己重新獲得離開的力量為止──
不料。
上天竟隨即反向的允諾、叫半倚在用作晾曬藥材的鋁質廚房流理台的人站正,並順道轉過身來。
菸在手裡,陶思安吹掉胸腔的一口煙,便靜止著,直勾勾的望穿了陶念平。
「…你那時講萬寶路的盒子內放著防身的符。」
「我並沒說『符是唯一的東西』。」
淡淡的扯了嘴角,她毫不在乎地又挪近吸一口。姊姊越是成熟,她眼睛跟母親的不論比對輪廓、甚至連情緒都越是接近;兩盞白茶湯一旦透露愁思,陶念平的五臟六腑便會隱隱作痛。
除了因為母親已不在人世,箇中還包含難以啟齒的某件往事──牽涉抽煙這習性的往事,光是嗅著氣味,都足夠將他推進曾熟悉的刺骨深淵。
那年陶念平八歲。
雖然要準確數回去衹不過是六、七個月的期間,但對年幼的孩子而言,那無疑是他的世界。
特醇薄荷萬寶路的味道總伴隨著啜泣的聲音,無助不安地捲縮起來蹲著抱緊自己的那孑然一身,被晾衣架滿滿的待乾物掩護。
不過、衹管陶念平肯往前哪怕一步,他還是夠清晰收覽母親為吞併哭叫的顫抖模樣。
來來回回偶遇甚至是刻意跟蹤上去的情況多不勝數,彷彿輪迴的無止折騰。直至當天驚覺面對母親的靈柩,才懂悔恨那些明明近在咫尺的時間,自己竟什麼都沒做。
永逝不復的陰影形同他的罪孽。承受不了在記憶中難以磨滅的聲音及畫面,他甫發現姊姊染上此陋習,立刻自私地強硬措辭,用健康為由要她摒除。
「是,我仍沒戒菸。但不常抽。」
舉手作投降狀,陶思安稀罕地在明知影響他人時沒捻熄,持續吞雲吐霧。見著陶念平那副彷彿又生氣的模樣,她的頭殼針刺般的不適。一貫地不忍把人趕走,唯有再主動開腔打破沉默為求令他速速知難而退。
「想說的,直接講吧。」頭上的一片雲投下的影子,把他們都困住了,「罵也好,沒什麼我受不了的。」
「所以,你才統統隱瞞、因為『受得了』?」
「慢著,『隱瞞』?這裡一天發生的那麼多,難道都必須鉅細靡遺報告嗎?你也有自己的活──」
「最起碼,寧香受滋擾的事要提吧!若非湊巧今日我在,他──」
「我能解決。」
「他出手的話,你始終──」
「始終什麼,我始終是女流招架不了?」輕哼一聲,她有點無奈的搖搖頭,「那你聽好,陶念平。他上次找來生事的人直接出了手。我甚至沒意識到可以請舵地、那比店裡誰都高大的外國傢伙,已經站不起來。──」
「『站不起來』你這難道不是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我主要提防萬一,陶念優他們帶著利器──」
「別想歪了,我當時是看準對方的身體弱點按穴道令人痛得沒攻勢餘力,至少在觀察和判斷後才去做!」不知第幾度狠狠打斷了他,並剛好提及到令陶思安最介懷的地方,她遂吼著指摘,「既然預期他們帶利器,你更不應該率先接觸!況且這回危險的恐怕非關肢體傷害,那幾個傢伙戴著的除了符咒還有降術。摸不清楚底蘊,後果可以很嚴重!」
「你那麼久沒在宮怎肯定?這廢物連開光也做不妥、他剩下就衹是一張狗口長不出象牙的嘴。」
「我不用待在宮中都夠肯定。」
關於這方面的事,陶思安依舊不打算透露半分。別過臉時,那大片的雲終於移離了她的位置,把陽光歸返。
陶念平當然接收得到她改變的態度及簡單句子中包含沒由來的確切,卻總是沒盼回哪怕零星的解釋。
陶思安雖曾明白的請求弟弟在家中的任何事上放過她。而嘗試作為一尊重和體諒的親人,陶念平爽快答應了姊姊的期許。
衹是萬萬沒料及。
──這變相成了令兩者走相反方向的指標,由單邊的謝絕接收發展至溝通斷層,情況越來越不可救挽。
初衷非存心隱瞞。卻糟糕地因為習慣,習慣著解決得了及解決不了的,都漸漸不想費唇舌說明回去。
「…仍是不告訴我嗎,沒差。」
攏緊眉目,白茶湯隨那身影背朝自己的動向,陶思安理解陶念平執著的片面但始終選擇緘默的部份屬她的保護,因此無法拆解。
縱使知道每一次揭穿了彼此的落差,傷害衹會加倍積累。在兩全其美不恆常的世界上,陶思安要作出最接近誠實的表達,唯可選擇放棄應用更多的言語堆砌護牆粉飾太平。
因此。當下。
她又再度,咬緊牙關承受了這被批評冷血的角色。
「反正我和爸,已經把你的沒消息當成了好消息地過活。」
直到陶念平的身影已不存在這矮樓的範圍了,那雲朵依舊頑固的不曾遠離該處。讓陽光歛去,遺留更深刻的陰霾。3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nR9mnb2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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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回家的理由後,亦漸漸找不到關心家人的著墨點。
過好一陣子才倏的想通,委實在需要偏執地尋得所謂的「理由」開始,就已經失去了「家」包涵的全部內容──龐大如牽涉的人物,細緻若心尖的溫暖。
統統。完整的。
給。
連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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