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她就不應該好事。延續下去,卻仍順勢地做了更多的「不應該」:
不應該竊聽、不應該接話、不應該反問、不應該唯諾。……
沒陶念源那以為終於遇上自己孤僻表妹的朋友的誤會。陸肖頤根本不知道陶思安原來有個弟弟、會抽煙及曾七年整不回老家。更始料未及的在第三次治療時發現了,該遺物的前主人就是陶思安的母親。
「其實我跟爸能開這跌打館也是多得思安。爺爺那時很希望有後人繼承寧香,我們偏偏又最早對醫術感興趣,志向卻不太一樣……總之,若思安沒提出接手,這邊肯定辦不成。」
「她那邊人真的很多……」
「對吧、思安管得這麼出色,叔伯可高興了。而且她還介紹不少客人來呢。」
跟陸肖頤以往認識年紀相近的男人不同,陶念源性情較純樸,說話不拐彎抹角這點倒像陶思安;唯慶幸是他不吝惜交流,所以兩者獨處時很快能混熟,免卻許多尷尬的空檔。
「不過,思安那麼忙,你們多一起玩嗎?」
直到像這夠把人喚回現實、醒悟別失陷半推半就假象去的問題,告誡著兩人的關係仍未稱得上是朋友,才令陸肖頤懂得考慮收斂。
比如覺得身體既已恢復,就不需要再去針灸,乾脆迴避那些圍繞陶思安隱私的話題。時隔第四天,停止接收新資訊的陸肖頤不經意回溯,這才稍稍知悉連串看似荒謬發展的事態,委實蘊藏直白得很的邏輯。
從擔憂的片面分析,除了表達本人疏於聯繫的習慣,更說明陶思安在印象中根深柢固的獨來獨往認知。陸肖頤敢言,這表哥之所以能將稍微受她關照的武斷為「朋友」,必然歸咎從沒見聞及渴求該角色存在的心理作祟。
「嗯……?」
正考究得攏眉的瞇了杏眸,見那在震顫的螢幕顯示的來電者名稱頓感意外,並毫不怠慢馬上接起。
「陸小姐,你這幾天晚間到一到廟,來飲碗法水行嗎?」
──無有朋友也無有工作的陸肖頤,試問怎會不行呢。甫聽了要求,本人乾脆得馬上約定第二夜八時赴會,都不問因由。
她甚至在期待能跟這長輩說上些話。
那些不能找父母傾訴的前程片面、或者是關於知道得太多陶思安隱私的片面;哪怕最終被老生常談訓斥一頓也好,陸肖頤發現自己從沒這般地急需和活人分擔情緒。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啦。不過這次,是我禁止她做的。」
「啊?」
「她幫你化掉降術主要的聯繫了,對不對?那是個對你們都很危險的方法啦!衰女包被我罵臭頭了。」
收回那個陸肖頤很熟悉的碗,長輩忿忿的晃著腦袋,倚在主壇邊雙目翻上,大概仍暗暗怪懟著某不在場的年輕輩。
一早帶同別樣章程到訪的人花了好些時間轉移跟貼陳大錦的說話內容。須臾,對方果然又耐不住的開腔繼續抱怨,「要做至少讓徒弟來關前顧後才動手呀!比老人家還心急!」
當她終於把預想的全部擱置,杏眸錯愕的眨眨,這方察覺陳大錦的確是生氣了。遂抿唇邊催促思潮工作,畢竟打從那被歸類魯莽的行徑上受惠的正是陸肖頤;她更覺自己有責任去替人解畫,順勢安撫這無非出於關切的長輩:
「陳師傅,我一直也有吵著要她快解決啊…………不全是陶思安的──」
「哈!她又不是第一天負責事主!催就做的嗎!明知身體出狀況仍帶頭亂來、還敢說『自己知自己事』!……」
聽著應該意猶未盡的內容,倏的被本人截止。
黑亮的眼睛迅速迴避緊張的杏眸,並起步走向問事桌伴,拿杯子飲陸肖頤都不確定是否真的存在的茶水。聞得清楚那被洩露的重點的這方,卻沒打算讓線索如此煙消雲散,「陳師傅,陶思安的身體有什麼事?」
幾乎肯定自己跑不掉的長輩氣餒的一嘆。正要乾脆的回應、大殿旋即迎來強勁的冷風,吹得頭頂懸吊的卷狀線香大幅度搖擺;垂掛神壇的布飾黏貼最近的硬物不止,酥油供燈更不敵這呼嘯的氣流統統熄滅。
「陸小姐,我們下次再談吧。」
「陳師傅、你──」
「你現在必須走。」
她有率先認為是陳大錦莫名生硬打發此話題的對策。
可是,回首看過那安靜地目送自己的長輩,陸肖頤萌生的懊惱瞬間已如龐然大物。縱使不情不願,卻乖乖加緊腳步繼續走遠。
因為來的時候附近沒位置,她繞了一圈便爽快的決定好好泊進連鎖停車場。把十分鐘左右的距離當成散步地,耐性的穿過兩條街,到舊圍去。
花費差不多的腳程抵達自己的白色平治前。
心緒更不寧的她,當兒甚至一度質疑自己不適合駕駛。但任她思來想去,都找不出這近似梗塞肺腑的大概成因,而且明明剛飲過法水,該不會有不妥才是。遂倚著自己的車,沿用瑜伽呼吸嘗試平伏。感覺一旦穩定了,便順勢發車趕路。
撇掉室內機質死白的光源,夜色透過玻璃溜進來,隨著行駛撫經方向盤及陸肖頤的雙手。
停滯綠燈之前,該上橋往何文田走的在電光火石間改變了主意、直直跑返本區的大道。把一家有一行人佇立門口忙著揮手道別的大殯儀館拋諸腦後,拐入內街。當詭譎的不安又悄悄攀升企圖接近至高點,她便不顧一切的停靠路邊、摔門按下電子鎖,朝那能辨認的香火味奔跑而去。
連半個人影都碰不到的三分鐘間。
眼看老觀音廟近在咫尺,她正要橫越馬路──那輛的士毫不客氣地響著號搶先,陸肖頤得其一窒反而仰首將視野放寬,目擊紙燈籠下的大門三名高度相若、髮色兩深一淡的正朝差館里街尾大步移動。
從不需要依靠眼鏡的她。
跟該擁一頭淡得彷彿白金的年輕伙子,彷彿慌張左顧右盼間,恰恰四目相投。
「陳師──哦該死該死該死──」
在滿地易碎物品的狼藉間穿梭,她覤見之中有點點血污,順著方向找尋發現那最大的一泊鮮稠正於那扇陰殿的門前。陸肖頤跪下靠近閉緊眼睛的長輩,方知覺自己早驚惶得全身是汗、包括手心,以致掏出的電話一度滑到地板,險些摔進濃烈的腥池之中。
「……陳師傅、撐著,我馬上叫白車──是、這裏紅磡舊圍,老廟……拜觀音的呀!差館里、觀音街那兒!廟祝被襲擊穿頭了!有血!好多血!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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