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傅,你知道蠻多的。」
皺眉晃晃腦袋,她的薄唇掛著一抹嘲諷。畢竟竭力隱瞞的已證實過半屬無效,陶思安再沒心機去斟酌自己成功守住的秘密。
「因為需要顧全龍脈,我聽的一向很多。何況玄安宮失去正式掌事屬那年同行間的大新聞呀。皆因陶氏在香港開埠前已落定,守山近百載;令氣場弱點都逆轉過來,無疑是舉足輕重的存在。」理所當然的瞪著眼,彰顯非故意打探的無辜,「別誤會、扯得太遠了。我沒有要翻往事,衹希望來搞清楚你那偏頗的價值觀而已。」
「偏頗?我的確逃避了在宮中──」
「難怪在收徒時,你那麼遲鈍呀!『帶修為的翻倍責任』,根本就是你呼吸般自然的日常!你才多大?那麻木程度已經能追趕我這在道上縱橫大半世的阿叔了,知道不知道是件很誇張的事呀?」
他伸出手指邊戳空氣,邊厲聲的說,甚至帶叫罵的趨勢。陶思安抿著嘴,暗暗察覺這天長輩的耐性一探便見底的暴躁,但仍理智考量著他的看法。
也許帶修為的覺悟之於她像空氣一樣分割不開來。不過,她為了自己的安寧去發願的部份卻千真萬確,無從抵賴,「七年沒回過老家,難道不夠不顧一切嗎──」
「哎、你總算對了,是『不顧一切』!即別無他法得緊急逃走的應策!」
「反正達成效果了,有差嗎?發願去封住『三神合駕』亦屬實,我這怎不算全為了自己?」
不諳何解在這題目上糾纏得演變爭論。
已然氣餒的她,還被逼用坦白的言辭從頭來認清一直在給怪罪的片面,遂漸漸有些火星夾雜在語句之間。
這畢竟困得她太深太久了。
之於這必須貢獻全部的過活方式,本人不但沒能走出來,甚至習慣得把基線拉上去配合著。關於此,陳大錦氣的固然並非陶思安,而屬其家中一群不負責任的長輩;竟眼睜睜任女孩吃著毒湯成人,直至可將疼痛當成常態的苟延殘喘下去。
此等危險的念頭不單會害死自己,偏頗的心理一旦傳承,終究牽連他人。
「阿女,我沒有要跟你吵。」考慮到自己今天的情緒的確也不穩,陳大錦嘗試先平伏了,再冷靜的來挑對方向,「這種玩命的『幫』、別提受惠事主的心態了,非修法的群眾因素較難揣測。就你的兩個弟子說起吧?他們看你作榜樣。若做得太自然讓他們誤會了修法衹是捨己救人的話,嗯?」
循循善誘的勸導著低頭的人,陳大錦沒刻意搬弄全套邏輯,所以沒把對方會接得下去的內容說完。當兒透不進光的白茶湯,看來跟黑的無有分別。恢復耐性的長輩,遂點亮一根菸,開始了安份的等待。
而這回報,並沒拖延他許久。
「陳師傅。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用封身抑制授馭力嗎。」
此話剛落,打火機的聲音響起。回首迎來一團迷漫的煙霧後,年輕的五官不諳何時變得那般蒼白憔悴。長輩瞇眼,漸漸發察自己似乎紕漏某些重點,「你不想繼承,被困在家中吧?」
「先祖歷代,都是這樣子繼承過活的。要我做,其實有什麼好異議的呢。」
被箇中包含的滑稽錯亂命途弄得又不住發笑。可惜在這毫不由衷,不然憑藉該寬容下來的五官那魅力,她的人緣也許就此進入康莊大道,「衹是……我衹求一件事情,一件。」
語氣帶罕聞的怨憤,加重整句說話的餘波。藏得很深的恨錯難返,甫嘗試表達,便有失控的預兆。夾住煙的手抵住額前,陶思安任由一絲顫抖洩漏。
「至少,讓我親眼、重要的,離開。」
清晰的哽了一下子。陳大錦小心翼翼地打量對方。年輕輩正在含住了煙要吸,白茶色下的一線水亮晶瑩欲滴,映著最近的長生店招牌射燈,彷彿郊外的星星。
備歲月痕跡的臉龐凝固了。
隻身前來紅磡的陶思安實在收著太豐富的秘密,不論大小,統統敏感。而跟她熟稔才數個月的陳大錦,明顯還未追上一半的進度。
拿這自居明白的片面作例。從未確定過陶氏那獨門術法應用細節的他,一直以為是跟普通授馭身無異,該以本人的請託作始。
「慢著,慢著…這是在指、『三神合駕』會隨時隨地剝奪你意識嗎?」彼方無有表示的默認令他倒抽一口涼氣,「那、根本不是授馭之力吧?沒得到同意而為的比較像非正神附體的乩力──加上你的封身呢,若又不屬授馭力,怎做到『現世透視』?」
「大概因為封身期限已滿。」
「──封身術才不會有期限。」
「陳師傅,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究竟是安神挪法的影響、或替人擋劫出的狀況、因為小時候封過身被繼承破開的後遺症;甚至,這特殊的授馭力套用近乎乩力的不可違逆規則…──」
「小時候封過身是多小?有聽說『八不開九不借十不封』的行規嗎?這樣做──」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想追究了。這早已不再重要。」
惹來正收整新資訊的陳大錦注意,未及深入討論,已失去面對世界勇氣的她強硬制止,無奈地閉合了眼皮。
「可以找找看──」
「我自己知自己事。」
這般徒勞的奔波,賜予她幾年間成功的安穩假象,已是最大的獎賞。
在天亮前的曲街三叉口位置。
素來固執既自閉的,首度疲憊得放下了所謂的原則,默許有誰在旁感受其毫不保留的低迷時刻。這無有水份,無有聲音的乾燥謐然。卻、彷彿在海裏即將溺斃的滔滔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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