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後嗣 - 中篇‧玄安宮主　柒伍

這般突如其來的大膽假設委實被記憶及偏激擠得滿滿，以致他們誰都沒辦法在一時三刻間拿出站得住腳的證據。

頂多、就一份直覺。

他們沈澱僅半天的忙碌後，已足夠被純粹危機感作祟一解釋攻破了那所謂直覺。畢竟，乃念類近事件才落幕不久，這心理無疑情有可原。

——如果堅守立場廿四小時的陳大錦，並沒睡不著拿起電話動員緊急人脈，尚且暖和的死灰便不會給早上收到的成果輕易復燃。

「北角來的啦那幫傢伙，壇在七姊妹道某唐樓。說是專門路祭，介紹的才做……怪怪的，哪有什麼專門路祭的師傅，究竟是不是真的懂啦。」

「你見過那幫傢伙嗎？」

「沒，那口壇才在不久。」

位於銅鑼灣大坑，那陰陰幽幽的皇仁書院後，日軍戰敗撤離了才存在的小小仁德宮。坐鎮的掌事鄭游今年要迎接第八十三年的人生。平日逍遙寫意的他，憑藉「佛道一家」的友好概念；相識的不單遍佈港九新界，甚至五湖四海。私下更跟很多大人物有深切的交情。

雖然近十個寒暑，鄭游身兼大坑文化保育協會創辦人一職，致力培訓下代承傳這小小地方獨有的「舞火龍」及式微的「神功戲」，他那細密的情報網絡卻從不因而削弱。

性格十分隨和的鄭游縱橫道上，一直奉行不搬弄是非恩怨的宗旨。唯負責守護龍脈的陳大錦來求幫忙，他知道往往或事關重大或牽生涉死，遂總義不容辭的率先辦到。尤其在這般緊急的搜索，鄭游對那「彼方」早已心裏有數。

「要相片不？」

「不了。反正人肯定不單止路祭的規模，最核心的更不輕易露面。謝，鄭總。」

「阿錦，難道你……又看到『影子』了嗎？」

「鄭總，其實十月時茂草岩的山火，就跟『他們』擦身而過。」

「嗄、『他們』竟敢搞那麼大的動作，明明一向保守得很。阿錦，你怎查到的？」

「不是從人的身上查到，說起來算僥倖。因為他們犯錯，才引起山火的。」

由於敵方的集團太大，人流繁複奸狡。

即使再多交鋒的機會，陳大錦素來自居，能理解的不會多過其群體的最終目的──「煉魂」。也似乎沒辦法擺脫後知後覺的絕望，擅長打了跑俐落戰術的一眾，收了魂就會消失。

一如上次的山火。

要不是富察欣蘭那女孩，真相恐怕永遠石沈大海。

「對，阿錦。那麼多年，應該是時候有群老傢伙退下來啦？新人交接，容易出狀況。既然犯過錯露馬腳了，這次你發現的是什麼都好──也許，也許為時未晚。」

「鄭總，目前衹是直覺啦。」

「『專門路祭』，至少在我聽上去是足夠可疑了。何況你每次試著來查，均不為事後抓人吧？阿錦，替神明工作幾廿年啦，怎麼還去質疑自己的直覺呢。」

那席話一言驚醒夢中人。

──不錯。已縱橫此道上大半輩子的陳大錦，所謂的直覺統統憑藉經驗血汗打拚回來，紮實的耕耘興建的捷徑，會偏差得離譜嗎。

掛斷通訊後，正當他坐下希望賺些安靜考究方案的空檔才把廟的大門打開，電話又響起了。這次收到的消息，卻直接把陳大錦的思索時限砍剩兩日。

「那邊說星期天必須要火化了，然後帶返加拿大。突然很急，還講已經訂好機票、所以星期六晚上來接。」

「嘩，太捧了！他們肯自己搞就沒問題啦──」

「不行。」

「…陳師傅，這樣一來，你也不用煩了啊？」

在去世後的七日內，是最能夠盡量完整招魂的良機。一旦錯過，更難掌握魂魄；因它們會選擇返回生時深刻的地方沈滯，直至有什麼氣場夠刺激進化或活動。

陳大錦懂得「煉魂」所需要的單一靈體來源，越是完整越容易承戴能賣高價的術法。算上男女的死亡日子，到星期天剛滿招魂的黃金限期。這明顯是那邊突然匆忙的原因。

衹怪他太急遽留神那箇中的禍心，零星的解釋也沒堆砌便出口回絕，遂理所當然地得著該尋常的反問。

「……答應下來了？」

「是啊，為什麼不答應？」

「你們……女方白事的套餐，不都包括了接送的嗎！突然這麼順從自己派人來處理、不怕他們拿白紙黑字反告殯儀館呀？」

「唉、不會吧──」

「用腦呀衰仔，那時不都在催促要你們送去的嗎？新聞報得全香港人知道，他們會不懂為什麼拖延嗎、如果想到自己派人的話，怎不一早做呀？分明是看事情鬧大了，有利可圖吧！」

「嗄…雖然老傢伙的確有囉嗦，要特別小心見報的意外……那，我們親自送交嗎？這麼趕，很難找個肯做的人啦。」

「我做。」

年齡漸長的他自覺失去少時的足智多謀了，絕大部分的處理都依賴經驗而去。所以陳大錦蠻慶幸偶爾的非常情況仍能扯得出這般的腦筋急轉彎來，加諸氣勢，恰恰把後輩狠狠煞住。

說服得了兄弟倆隱瞞，除了不通知甚至約好了當晚八點整的對家、他會負責將遺體送達粉嶺的和合石火葬場外；陳大錦於找尋助手替代把關時，又遇著另一個因匆忙完全無視掉的兩難問題。

當那剛為寧香堂鎖妥鐵皮閘的人目睹沈默地叼著煙的前輩，她邊跟著走邊皺眉聽遍了其沒譜的臨時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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