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後嗣 - 中篇‧玄安宮主　玖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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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就打算將她度化。」

少不更事倒頭來衹是陶淨等人的偏見。而那毫不猶豫的懲處坦白的印證了這點——由於發現未成熟的行為誤差，才需要長輩的強硬糾正。

豈料。

雙方欠奉的，不過是溝通的機會。其實——陶淨怎能不明白陶思安、她自己亦出身動盪的家庭，早期痛失至親再逼著給生活奔波；吃了那種苦，怎能、仍泰然罔聞近在眼前的類似存在。

怎能，處處去質疑這年輕輩給玄安宮薰陶的良心呢。

「…我那時已經，在陰殿給她準備好位置。畢竟，需要先尋回名字。」停頓間連呼吸的聲音都不聞，「就衹是，差幾天而已。」

一開始陶淨肯放下身段，務求把陶思安牽涉進來，不過純粹貪圖她作有力的棋子罷了。這疏遠得可隨時被視為棄將的關係，或者歸咎前期跟陶懷承較要好，聽信太多的讒言。引致甚少接觸陶渺渺一家的她，早已被渲染得印象參差。

在陶思安之前，侯大海也是甫知道宮中暗湧時二話不說地拔刀相助的。身為女兒的遂步了其父後塵，即使有充分的理由及穩固的生活免除這干涉，終究仍選擇給渾水淹沒，任它沾污辛苦建設的全部。

方才的認錯情急地不甚誠懇。

至此。在得悉遲到的全貌再加上這首回良心發現的反省後，陶淨無地自容得一句說話都吭不出來。可惜，她們沒有足夠的時間把所有矛盾攤開拆解，根本連目前的僵持氣氛都未及走出、另一波需要處理的麻煩便叩響了門。

哪夜到宮希望沉冤得雪的三人眾，準確無誤在十一點正踏入大殿。

陶淨一臉欲言又止地陪同陶思安再度了解事件。

已知道大概的長輩，越聽越比上次的來得煩躁，那些衝著無辜的侄外孫女而去的哭訴及祈求，刺耳得使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不適地加深陰影。陶淨對於自己完全吭不出半句去幫忙的啞巴表現，暗暗作出了禽獸不如的奚落。

其實這到底該怎麼處理才會令對方釋懷？長輩本人仍茫無頭緒的片面，遑論經驗尚淺卻必須負責的陶思安了。

「令堂的生死忌名字，寫在這。」

滿臉淚痕未乾的姊妹不住面面相覷，疑惑過半晌，才交由一人去提筆在紙片上照辦。

「姨婆，取六張除病符，六份八卦和增稠膠來。」

隨行的男人交疊雙臂，仍在觀察之中。

身為法科師傅，他非常好奇這年輕的陶氏會如何平息該軒然大波。簡潔的指示後，瞧那高䠷的身影默默張羅著；清理壇前的供品桌、擱下乾燥的墨硯及畫符專用山水、解掉腰間的明黃絲綢鋪平再放上仨比平日大兩倍的類近色澤符紙。

看人俐落的接近神壇把病氣符和八卦開光了，她把用法交予長輩解釋。自己回供品桌，扭開那瓶繪畫用的植物性阿拉伯膠，倒在墨硯。添過幾滴專用水，便轉身面朝神壇上香。

「…但這些衹是來治本的東西吧？陶老太，你不是說宮主能處理的嗎？」

「稍安毋躁。這事我們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後方的爭辯此起彼落。

完全被冷落及忽略掉的陶思安，那表情也是類近的置若罔聞地，絲毫不受噪音動搖。伸手取來神壇上一柄特殊法事用、開了鋒的金鋼杵；挪至蠟燭的火光，來回燒灼利刃的部份。

…「那我兒子怎麼辦呀？這次的避了，以後還要等哪些意外？一輩子都這樣嗎？」

「叫做的人出來，拿命賠啊！你們在包庇他嗎？！…」

那麼高傲的陶淨擺不平的野蠻，場面應該滿滑稽的。

冷靜的想著，她慢慢舉起左手。難免扯著肩膀傷患的陶思安看著不為所動，也許，那種痛已經有點適應下來了。

沒錯。

繼續活著，難免繼續受創。一旦麻木下來，就會好端端的了。

所以。

提前麻木掉的方式，大概就是不再逃避吧。不單止得乖乖等著它來，還可以自己主動牽引。現在，難道仍要去斟酌麻煩和失去嗎？

她沒有不做的理由。反正，大不了，這性命也都給出去而已。

心坎的鼓譟油然上升。每每想起曾無條件賦予自己生存勇氣及意義的朋友，僅差一點便能得到最好的結果，她全身的經絡都禁不住發燙。

雖然陶念優的符法似乎做了什麼事先左右去向，但未得確立的目前，她終究衹能怨懟自己帶著了這對方，所以才──

要怪的，沒有太多的別人。

要氣的，是這魯莽的自己。

「總之我們會──…思安！！」

血花飛濺到神壇的酥油燈裏去，凝定成大小不一的幾顆紅瑪瑙、暨因企圖製造更長傷口而藉由作用力被甩到左邊金牛像的耳朵上的一線潤亮。大概沒控制好力量，肌理給劃得有些深，新鮮腥氣流逝的速度意料之外地快；幾秒間滑丟蒼白的皮膚，陸續滴落燙平貼服的桌布。

目睹自殘的行徑，陶淨馬上撲過去拉住侄外孫女腕內側帶著血柱的那手。卻不諳其肩膀的傷，那心急的猛扯角力，令陶思安感受到彷彿肌肉纖維被絲絲剝離的疼，遂冷汗直冒得不住的斥：「放開！」

眼看掙扎間紅的亦洶亦湧，一併血壓飊升的因素泊流不止開始沾染潔白的長衫，陶淨當然不肯聽從，「你在做什麼！」

「作法搞定陶念優的手尾。給我讓開。」

咬牙切齒的道。收回那觸目驚心的小臂後，陶思安開始唸唸有詞，在皮膚上沾血畫符。然後在被嚇得噤腔的其餘仨的惶惑之下，捏著傷處附近將也許仍溫熱的擠到墨硯去。

看這充當顏料的生命液態泊泊的掉落，除了本人外，在場的統統都全身石化，動彈不得。唯陶思安專注的提筆混和「墨水」，分別在三張黃紙上疾書鮮艷有勁的符文。

給陶氏這不知感恩的養子獻出了修為，替陌生人逆轉業力，止住漫延的災煞後。

交代妥該三道新符的應用，手忙腳亂的摺好塞進紅封，陶淨匆匆送客。回到坐都不穩的年輕輩身伴，固執地不肯前往醫院處理傷口的那當事人，衹任由陶淨止血包紮的擺佈。卻難得沉默地飲下她半餵來的持氣法水。

「姨婆答應你，不會讓你朋友散得不明不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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