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後嗣 - 中篇‧玄安宮主　陸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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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當然是真的啦。不會，肯定不會！好啊、誰晚了罰五千──」

景色怡人的屯門避風塘，唯一的缺點大概是香港海域污染傳來的陣陣腥氣。

然而，這天陽光燦爛，萬里無雲，深濁的水被照得閃亮亮的。光是這點，便足以令誰都不去計較味道了。何況，遊艇上待會有不少美酒佳餚、駛到靠灘的位置的話，污染也沒那麼嚴重……

抱持積極想法的遊艇主人，正勤奮的進行出航前的種種檢查。不料到了一半的功夫，隔壁的舊船隻傳來誇張的笑聲，這樣，他才又憶起了屯門避風塘的另個缺點。

──長期泊在旁邊，全香港獨家的水上宮廟，那甫開腔就極致吵鬧的擾人清夢宮主。

這幾天的曾月華特別愛聊電話。熱絡地由朝到晚喋喋不休的情形，搞得弟子們統統要戴著消音耳機寫符和打坐。如果是處理事主作法，她就在被嚴正警告後直接趕到岸上去了。

「唉，前陣子忙死我了。今天怎麼都要玩個夠，通宵呀，講好啊……肥芳，等等再聊。」

言談甚歡之際，後頸倏的起了一片雞皮疙瘩。皺皺眉，曾月華掛斷電話，握緊桅杆把自己拉起來，匆匆至船尾眺望岸邊的停車場；粗率的踏步使這水上宮跟隨搖晃、害供奉觀音大士與天后娘娘的茶水都給濺了出來。

「師父！你──」

「噓！別吵。」

以發自舌面和上顎間的刺耳摩擦音狠狠窒住弟子的怪怨，她凝重的留意該剛停泊的黑色平治。由於相隔圍欄、車輛等三四重的障礙；曾月華遂時而引頸時而壓低身子地，為求精確清晰收覽監視彼方的動態。

殊不知這投入得不自覺的行徑，被海安宮的遊艇主人鄰居悉數捕捉，害他又給宮廟添了個詭異的印象。

「嘩，大鑊。不行不行不行。」

一男一女先踏出車廂，其後俯身向內擾攘多時。衹見男的嘴巴動過幾回，便無能為力的雙手抓著自己的頭髮背朝平治。女的則比較鍥而不捨，她卻是越說肢體動作越誇張，接著直接拉開後座的門扯住一條手臂將人拽至青天白日之下。

新露面的女人一頭及腰長髮，戴著的黑色口罩和遮陽眼鏡把絕大部份容貌都掩藏起來。雖然這距離未夠曾月華憑藉脖子及雙手的幼嫩程度依稀辨識其年齡，但看帶設計感灰白毛線衫與修腿窄管牛仔褲的衣著配置，似乎非四十歲以上之列。

「師父，什麼大鑊？」

「嘖。這個呀，」伸手直指，她偷窺良久的二女一男，正提著兩大個紅色塑料袋朝海安宮走來，曾月華不耐的翻白眼，「你瞧中間戴口罩的，她全身都有股黑氣，肯定麻煩。」

「那，我們要先準備什麼嗎？」

「癡線，還準備！我今天沒打算辦事呀！」粗魯的啐，她用食指節敲了大弟子的頭一下，「自從侯某人不工作、白蓮宮又慣例不接善信，忙多久了你們忘記啦？我等等就要去打麻將──你，拿玄安宮的名片，快點啊！」

說著，曾月華風風火火的跑上岸去。在宮廟的原則，人一天沒親身踏入廟的半步，一天仍不算誠心來求助的。她藉那刻意阻撓的扭轉乾坤，企圖達到殊途同歸的效果，並做得理直氣壯。

因為，這邊早前受最近的玄安宮暫停問事的影響，已替代接收不少麻煩苦主，令需支持神壇法力的曾月華，幾近虛脫一週有多。

兩天前，甫得悉宮主回歸坐鎮，她自然要奉行「禮尚往來」的規矩了。

「師姐，你好。請問曾月華師傅在嗎？」

帶頭的女人衣飾簡潔、米白及深咖啡的配套俐落不花巧；從她成熟的裝扮及穩重的舉止判斷，年紀應不輕了，保養卻相當得宜。

輪廓是有點下垂，膚色非常均勻潤亮，淡雅的妝容點綴其稍圓的杏眼，光憑這已夠想像少女時期的她屬如何地甜美可人的存在。

「呃、我是。這樣的！」剛表明身份，對方馬上張口再度開腔，曾月華匆匆的舉手打住，「今天海安宮有定期祭神儀式，所以不辦事。」

「唉？但、我女兒──」

「女士，你不用太緊張。若想今天處理令媛的事，請到龜地的玄安宮吧。」

把一張有些皺的名片塞到她的手裏，順勢在其低頭閱讀時按肩轉向，毫不猶豫把人送返程去，再奔回船上笑著揮揮手道別。

「師父，你有告訴那位女士，到玄安宮找誰才好嗎？」

「咦，沒啊。去了就知道的啦。」

「…那畢竟是很舊的名片……算了。」

跟隨她六年的大弟子晃晃頭，決定就此作罷。反正人已經送走了，肇事的也沒心機跟進，自己真急不來。

「大永，剛才你也有感覺吧？」

「有，有啊！而且打完坐，肩膀好像不太會痛了。」

這邊廂，距離十幾個輕鐵站的龜地。一大清早，僅有兩天資歷的仨新師新徒，進行了首回的共同作業──打坐修煉。

瞧董美研興奮的拉著麥永言講過不停，但又記得年輕師父的叮嚀、沒去討論打坐時所見著的任何事物。陶思安遂由兩人交流一下，自己率先上香，準備開光些黃符。

話說返前日。

答應坐鎮玄安宮「兼職」的陶思安，在問事開始的早五小時泊好她那「錢七」，並忙著把三大紅塑料袋的什麼東西拖下車子，拽至廟中。

…「我有條件。」

「好，說吧。姨婆儘量滿足。」

「第一，找專業的來保養修繕神像，清潔全宮上下。」

低頭趕路，她邊回憶自己的要求，邊估計待會將迎接的景況。讓陶思安老實吐露的話，她對這條件的完善程度不太樂觀，畢竟她本身也沒怎相信那應允的彼方。

所以才憂心忡忡的，大清早未見太陽已爬起來，匆匆駕駛進屯門嘗試擔當一些功夫。

香火味被清涼的晨風帶動，撫拂臉龐。陶思安不曾放緩腳步，卻在看得到玄安宮時深深的一呼吸冷靜頭腦。

謐靜的環境中衹有鳥兒忽遠忽近的鳴叫。

溫暖的朝陽沁進大門，落在石製的香爐上，那之中有一炷正燃亮飄散檀木幽潤的在。她仰首，發現被打掉的樑已修補妥當，新舊材質的接壤刺眼得很。

走至一塵不染的供品祭祀桌放下塑料袋，她開始仔細打量殿內的佈置。主壇鋪著明顯燙壓過的新桌布，金光閃閃的燭台、盤子，半分茶斑沒有的紫砂供杯；瓶子大束精神的七色鮮花，水果飽滿得吸引食慾。

繞個圈回來，得悉問事的師傅位置放了個滿舒服的坐墊，她便在乾淨的油燈點燃香枝，這才有勇氣觀察神像的狀態。

氧化的痕跡一絲不復，還了紅銅滑溜的表面；觀音大士的慈悲五官清晰，連同座下的天后、金牛等等，統統彷彿剛購入的完好無缺。

順位敬拜，她查看偏殿、後方的陰殿，甚至連常給陶思安偷拍和抄符書術法本的三叔公，總抱怨東西難找的亂七八糟辦公處，都被好好的收拾過。

昔時那些稍用力撞就要倒的紙品，在分類的膠盒子中存得整齊；陳舊書冊井井有條，讓護套封住，安置有玻璃門的櫃上。

長書桌的一端，更添了個掛著六枝新毛筆的木架子，暨硯台、捲起來的白羊毛書法墊。

光目測那些購置的，便知道這整頓花費不少。

從此解讀，陶淨也許很希望搏得姪外孫女的信任。也許、是純粹想看處處刁難的陶思安再面對自己時，半句子哽不出來的彆扭有趣模樣。

「第二，外姓的未經許可不能使用神壇及廟中物資，亦不能以宮名義承接任何工作。」

「你這臭丫頭──」

「石哥、這樣妥當嗎？！突然就跑回來，還──」

「哎，稍安毋躁。人家可是宮主。阿淨說她有權，便是有權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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