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看著福州城街上的人潮、馬車、轎子皆來來往往的好不熱鬧。她邊走邊看著這熙來攘往的人,有些人走得倉促,有些人和他們一樣,悠哉悠哉!
廉臣看著握在自己手上的那纖纖玉手,他滿意的笑著。
「廉臣、廉臣!」忽地有人喊著廉臣的名字。
廉臣、逢春四處觀望。
「少爺,是廣祥少爺!」金福看到了後方的廣祥正賣力揮著手。
廉臣聞聲望過去,果真看見廣祥朝他走過來。
廣祥走到廉臣面前。「怎麼今日有空上街來,不用陪你那嬌妻啦!」廣祥並未注意到廉臣身邊的人。
廉臣笑著斜睨身旁的逢春。
廣祥循著廉臣的眼珠子看去,這時才意識到廉臣身旁那嬌小的人。「這……這……嫂……子!」他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哈哈!」他尷尬的搔著頭笑。「果真不能講別人的背後話。」
逢春被廣祥的舉動逗笑了。
廣祥看著面前笑起來還勾起彎彎臥蠶的清秀女子,他碰碰廉臣的手臂低聲問。「真是嫂子?」
廉臣聞言瞪著他,難不成他身邊還會有其他女子嗎!
廣祥見廉臣一臉嚴肅,他也不再開玩笑。「嫂子!我是廉臣的鐵哥們,我叫郭廣祥。」他向逢春介紹自己。
「原來你就是郭廣祥呀!」這是逢春第一次見他,以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她看著廣祥那壯碩的體材,有點黝黑的膚色。
「原來嫂子認識我呀!」廣祥震驚,他想不到逢春也認識他。
「廉臣跟我提過你。」廉臣早已將自己的交友情況都清清楚楚地告訴逢春,目的就是不讓她擔心。
廣祥看著逢春一雙盈盈秋瞳、白裡透紅的雙頰,一時間雙眼竟挪不開,還好附近攤販的叫賣聲驚醒了他,他趕緊倉促的收回目光。他低聲朝廉臣似有若無的說。「怪不得你不要伶珠,原來嫂子長得這般水靈。」
廉臣聞言低頭掩笑,有人稱讚自己的媳婦,他內心歡喜。
逢春見廉臣他們竊竊私語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一陣笑意後,廉臣恢復往常神情。「廣祥,怎麼今日你也有空上街來?」廉臣問,他可是記得廣祥除了學堂上課外,其餘時間他還要幫忙家中送送貨做做雜事。因為郭道仁是位相當吝嗇的商人,他寧願把錢花在拓展人脈關係上,也不願多請一位伙計來幫忙,所以郭家的三名男丁就變成了理所當然的跑腿的,不過自從廣祥的大哥成親後,郭道仁就要他大兒子到上海打理郭家生意,而三兒子則在去年被送至天津打理,所以福州這兒的生意,就只剩廣祥一個人被使喚著。
「喔!我剛才去了港口!」廣祥說。
「港口!」此時廉臣想起廣祥他們後學堂的英吉利藉洋師聽說近期要回國去。「你去送行!」他問。
「對!我們“維爾遜”先生今日要回英吉利去,所以我們後學堂的學生全都跑去港口送行。」廣祥說。
廉臣點頭。「那……他還會再回來嗎?」廉臣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之前教授他們前學堂的“桑德”先生,自去年回法蘭西後就再也沒有回到這兒了,這讓他很是沮喪。因為桑德先生所教授的機械理論及蒸汽機原理,讓他對於船這東西有了更深刻的瞭解,所以他希望能從桑德先生身上學習到更多有關船的知識,但無奈,桑德先生回法蘭西後就再也沒回來了。
逢春見廉臣忽然間沮喪的模樣,她滿是疑惑。
「唉!」廣祥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但願吧!」廣祥也不知他們的維爾遜先生還會不會回到這兒來。「對了!我還要幫忙我家送貨呢!」他忽想起。「那我就不打擾兩位恩愛啦!」他揮揮手離去,只見跟著他的小廝追在他的後頭跑。
廉臣看廣祥風風火火的樣子,他無奈搖頭笑著。
「他一直都這樣嗎?」逢春問。
「嗯!」廉臣點頭。
逢春看著廣祥的背影,她自忖,這廣祥和伶珠是兄妹,但個性卻截然不同。廣祥大方,看起來毫無心機;伶珠謹慎,卻善於心計,真看不出來兩人居然是兄妹。於是逢春不由得也搖起頭來。
「怎麼,在想什麼?」廉臣見逢春似有心事的模樣。
「沒!」逢春勾起他的手臂。「我們現在要到哪裡去逛呢?」逢春看著已經要走到市集盡頭了。
廉臣笑了笑沒回答!
不久後,他帶著逢春,來到了船政學堂。
逢春看著眼前豎立的牌匾。「船……學……」她試著唸出來。
「是船政學堂!」廉臣看著牌匾。
「船政學堂!」逢春這才知道,眼前的洋式建築物居然是與廉臣每天形影不離的船政學堂。「原來這就是你每天上課的地方呀!」逢春看著洋式樓層感嘆著。
「嗯!」廉臣望向學堂,他瞳仁中泛起光芒,他所有的理想都在這兒,他想藉由在這裡學習到的東西,為這個國力日漸衰落的國家盡一份力量,他想造一艘船,一艘可對抗西方國家堅船利炮的船。他知道,這個時代,誰可以稱霸海上,誰就可以擁有更豐富的資源。
逢春發現廉臣眸子裡那熠熠生輝的光芒,她感受到他心中那有如波濤般的夢想。
忽地逢春聽見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她嚇了一大跳,趕緊抓住廉臣的手臂。
「別怕!」廉臣按住逢春的手。「這是機器的聲音。」
「機器!」逢春睜著圓潤的杏眼看他。
廉臣微笑。「對!機器!要做成一艘船就必須要有各種不一樣的機器來完成每個部分。」
逢春心裡頭思索著:不是都人在做嗎!頂多吊個東西吧!還需要什麼“機器”!
廉臣見逢春還是一頭霧水的模樣,他知道她還是不明白他說的話。「逢春,我教妳習字好嗎?」倏地廉臣迸出這句話來,他按著逢春的雙肩。「一個國家的興盛,來自於百姓的學識,我無法影響更多的人去學習,但是我卻希望我身邊的人,可以學到更多有用的知識。逢春,妳願意嗎?」廉臣問。
逢春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她的嘴角揚了起來。「好呀!」她雀躍的回答。因為這樣她就能更快明白廉臣要傳遞給她的東西,她願意為廉臣做這樣的改變。
聽到逢春毫不思索就答應了,廉臣欣慰的點頭。
「那我能看看你說的那些機器嗎?」逢春問,她很好奇會發出那些巨響的機器長什麼樣子。
「恐怕不行!因為那地方……不適合妳進去。」廉臣回答,因為那種地方環境雜亂,而且有各種大型器械,真的不適合毫無經驗的人進去,畢竟太危險了!
「是嗎!」逢春難掩失落。
「不然我們去馬尾港吧!」廉臣不想逢春失望,他想起就位在學堂隔壁的馬尾港。
「馬尾港!」逢春突聽廉臣說了一個她沒聽過的地名,於是她來了興致。
「馬尾港是所有要進入到福州的船隻,必需經過的港口。」廉臣解釋。
「那我們趕快去看。」逢春拉起廉臣準備轉身離開。
「妳知道怎麼去嗎?」廉臣問,他看她興致盎然的模樣。
「呵!不知道!」逢春尷尬的笑起來,因為她只要一想到搞不好可以近距離看見那些她曾在海岸旁看見的東西,她就耐不住興奮。
廉臣見她臉上抑不住的興奮之情,他知道她對這個龐然大物也開始有了興趣。於是他牽起她的手往馬尾港走去。
來到了馬尾港,逢春看著有好幾輛推車從她身邊經過,那每輛推車上都放滿了各種貨物。而且她更看到了港口裡,穿著各式各樣服飾的洋人來來往往的。尤其她看見身穿華麗服飾的女性洋人,她們的衣服簡直讓她看得眼花撩亂、瞠目結舌,尤其是裙子,那像簾帳的裙子更是讓她瞪大雙眸無法移開目光。
廉臣見逢春的眼珠子是睜到不能再大了,他的笑意就無法止住。「真有這麼新奇嗎?」他在她耳旁輕聲問。
被廉臣這麼一問,逢春立馬收起自己快望眼欲穿的瞳仁。
「這些都還不新奇,妳看那裡。」廉臣指向前方。
逢春循著廉臣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前方不遠處出現了比城牆高樓還要巨大的東西,那些東西一時之間衝擊到她的視野。「那是……」
「船!」廉臣拉著她往碼頭靠近,他想讓逢春更近距離的觀察。
逢春看著這一艘艘的龐然大物,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見這些東西,以往她都只能在自家灘田海岸邊遠遠的看著這些冒著裊裊黑煙的海上房屋,沒想到,她現在居然親眼看見這個行走的房子高偉壯觀的矗立在自己眼前。
「這就是洋人們的船!」廉臣看著船說。
「這船怎麼長得不太一樣呀!」逢春將眼前的船從船頭到船尾仔細地看,她一邊看一邊讚嘆的搖頭,她看完眼前這艘後又往旁邊那艘看。
「哪裡不一樣?」廉臣跟在她身旁,見她看得很仔細於是開口問,他希望逢春能說出不一樣的地方。
「衣服,它們穿的衣服不一樣!」的確,一眼望去,首先看到的便是外觀。「它們穿的是鐵!和我們的船不一樣!」逢春從沒見過這種船。
「還有呢?」廉臣熱切的問。
「還有煙囪!」逢春指著那大大的煙囪。「對了!我記得你曾經給我看過一個圖,那圖上面的東西,好像有個大大的鍋子,那個東西叫……叫……」逢春咬著下唇努力回想。
「叫蒸汽機!」廉臣提醒。
「對!就是這個名字。」逢春興奮的說。「你說這煙囪是不是因為那蒸汽機的關係,所以才排出那黑煙的?」
「對!」廉臣覺得欣慰,他以為逢春對那東西應該沒興趣,沒想到她居然還記得。
「還有,那個大大的輪子是什麼?」逢春指著船的側邊有個大大像輪子一樣的東西,她記得那個蒸汽機的圖裡也有個輪子。
「那叫輪槳也叫明輪,船的前進是因為它而推進的。」廉臣說。
「原來船也要輪子呀!一般不是都用槳划的嗎?」逢春一頭霧水的,她記得她看到過的大船都是用槳划的。
「這麼大的船,怎麼用槳划!」廉臣摸著她的髮梢。
逢春再看一眼眼前的船,這船比以前她見過的木船還要大上好幾倍,這麼大的船的確無法用槳划。「那不就和水車一樣囉!」逢春一看見那輪子就想起水車。
「可以這麼說,不過作用卻不同。」廉臣看著那大大的輪槳,他知道,若無法改善這體積龐大的輪子,那麼船就無法在海面上暢行無阻。他記得桑德先生說過,如果要讓船跑得更快、更順暢,這大大的輪槳,就一定要淘汰。而且西洋也已經研究出取代輪槳的東西了。而他們大清國,卻仍然停留在木殼船及輪槳,雖然已經開始向西方學習了,但按照目前這種速度,該如何跟世界的列強相比呢!廉臣再抬頭看了一眼這西方世界的船,即使是輪槳的船,但是那金屬鐵甲卻遠比國內的木殼船堅硬不知多少倍,縱使現在已有木殼與鐵甲的合構技術,但仍然比不上那西洋的鐵甲船。當鐵甲船再搭上那高速的速射砲甚至是機關砲,當然可以輕而易舉的打開清廷的港口大門,尤其是四年前那場戰役,那場摧毀了馬尾造船廠,與法蘭西國的戰役,那場戰爭讓廉臣知道了,國內的艦艇與法蘭西的艦艇相差多少,師夷長技以制夷,他永遠謹記著這句話。
「原來西洋的船是長成這樣,怪不得你說要用“機器”製造。」逢春終於懂了為何不用人工做,因為這種鐵殼的船,怎麼可能用人工就做得出來呢!「廉臣,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她轉過頭看他,但她發現廉臣似乎想事情想出神了。「廉臣、廉臣!」逢春喊著他。她看廉臣的臉色在驟然間變得相當沮喪,不是在講他最喜歡的東西嗎!
廉臣回過神看著逢春。「逢春,妳可知道我們大清國的船,是無法和西方的船相比的嗎?」
逢春點頭。她當然知道,她看著那全身包裹著灰黑色的鐵甲外殼。
「只有在西方,才能學習到他們的東西;只有學習到他們的東西,才能讓我們的國家更為強大。」廉臣看著逢春,他希望她懂他的意思。
「你想去西方世界看看?」逢春問,因為她從他的瞳仁之中看見了對船的渴望。
「若有機會,妳……妳會願意隨我一起去嗎?」廉臣問,在他心中,逢春與船一樣重要。
逢春聞言露出清澈眸光看著他。「我當然願意。」
聽見逢春的回答,廉臣欣慰的擁著她的肩看著這遠從西洋來的龐然大物,直至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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